第164章 第157章
我们离开三把扫帚之后,里德尔最终放在桌子上的金加隆金黄明亮的光泽迅速侵占所有毫无意义的念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对于托纳提关于还钱的——撒旦啊,甚至赌上了魔鬼尊严的承诺,就像一只巨怪,脏兮兮臭烘烘、无比现实地压在我的身上,让人焦躁地喘不过气。我得说,这可真是生平第一次我遇到了如此接近于普通巫师生活状况的窘境。
我小心地头脑里排练了几遍,每次打算脱口而出的时候,只要抬起头看见面前裹在黑袍里的背影。那一口能让句子顺利发声的空气,便会从肺里悄无声息地消失。
“我”
该死的,我要怎么向里德尔解释自己因为罗斯默塔夫人美味的的黄油啤酒,欠了两百多个金加隆——而且还有一段时间了。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提出这样的要求,更加丢人的对话了!
里德尔闻声停了下来,猩红的眼睛冷冰冰地扫过,立刻令我的窘迫因为受到轻视的不满,变得理直气壮了不少。
“我需要金加隆。”
我故作镇定地说完后,里德尔的目光诡异地停滞了一瞬,像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但很快不置可否地重新看向面前白雪皑皑的村庄,“我以为我曾经说过,在英国发生的事情都可以找罗杰善后。”
我眨眨眼,并没有打算承认自己对于这个命令的理解有不少偏差,“不是因为埃弗里的事情罗杰会询问用途的。”
“而我不会?”里德尔微微抬高尾调,本就高亢的声音更加没有了温度。
我打了个寒战,把“那些钱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或是“我为你工作应该得到与之匹配的报酬”,这种注定不合时宜的话咽了回去。
“除非我有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凭借你的摄神取念,难道会有什么不知道?”
里德尔嗤笑了一声,一直到快要走出霍格莫德村的范围准备幻影移形的时候才缓缓开口,“多少”
我悄悄舒了一口气,被这笔堵上尊严的欠款折磨许久的心都变得舒畅了起来。
我轻快地搭上里德尔的手臂,大脑飞快地转动了一瞬。为了防止以后再发生这样辱没魔鬼骄傲的低声下气的所求,愉快地在那笔欠款之后加上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零,“你知道的,我需要的并不多——大概两千六百个金加隆就可以了。”
我是很愿意在当天晚上就拿到这笔钱,然后飞快堵上托纳提那张讨厌的嘴的——相信我,欠别人钱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但显然任何巫师都不会随身带着那么一大笔金子的。
这让我有些后悔自己的狮子大开口。我是说,如果是两百多个金加隆的话,他也许已经给我了。而现在我却需要从莱斯特兰奇手里拿到古灵阁的钥匙,然后亲自去取过来了。哦,这大概就是贪婪带来的甜蜜的负担吧。
我照旧回到了富勒姆区的联排别墅继续自己无聊的工作。
那天之后,斯奎拉一帮人对于我的态度终于从最初的无视、后来的好奇——乃至于无礼,变得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甚至有些唯恐避之不及了。我猜埃弗里当天晚上一定回到酒馆里,和他们稍稍透露了些什么。按照我们离开的时候,男巫惊慌无措的表现来说,大概不会是对我美德的赞颂(并且一定会有些“埃弗里式”的夸大其词)。但这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安无事的氛围(即使是假装的)仍旧令我感到愉快极了。
魔鬼可不像虚荣的人类一样喜欢额外的注目,那对我们并没有任何好处。
尽管从斯奎拉那双咕溜溜转着、无时不刻不在盘算的眼睛来说,他们大概是没有将埃弗里的话真正听进去多少的。那群和老实本分一点都不沾边的家伙,可不是成长在特权阶级中,能够接纳与生俱来的财富带来的差异的。他们没有体会过权势带来的优越,也不懂得世代积累的权利,仅仅凭借一代人的努力是多么的不可逾越——他们对这些东西压根就没有确切的认识。
这些充满了庸俗欲望的家伙和埃弗里这群带着耀眼阴霾出生的人一比,仍然是阳光灿烂的理想主义者。“主人”这样有些古老的称呼,抑或是可以感受到时间遗留的、传统又奴性的高贵,可不是他们无上想象力的桎梏。
他们只对反抗感兴趣,也只会被最实际、最功利的甘美吸引。所以我始终觉得,斯奎拉一伙人突然的尊重(或者说无视)大概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有了无比充实的工作,实在是缺乏兴风作浪、惹祸上身的精力了。
随着圣诞节的临近,愈加祥和宁静的氛围将不幸之人的苦难,衬托地越来越凄凉悲惨、难以忍受。于是,各种游|行示威,甚至是暴力冲突都肉眼可见地频繁了起来。这直接导致了我连给莱斯特兰奇寄一封信的空闲都没有了。
里德尔在那天晚上见过特拉弗斯之后便没有再出现,但我知道他一直待在威特罗尔山庄。那可是一个筹划刺杀前魔法部长的时候,都毫不在意地待在大洋彼岸遥遥指挥的人。这样对于宝贵的游历世界时间的牺牲,显然不会是毫无目的的。而我也很快知道了他不远万里回到英国的原因。
圣诞节的前一天,在抗议游|行的人群情绪激烈到极致的时候,修普诺斯为我送来了脱凡成衣店的包裹和一份粘着猫头鹰毛的《巫师观察报》。我将那只心知肚明装着什么的包裹丢在了一边,打开报纸。
政经板块仍然是熟悉的密密麻麻、令人晕眩的文字,题目也是惯常的大小粗细,但内容却惊世骇俗极了——《浅谈麻瓜世界对英国巫师经济的影响及改善可能》。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和修普诺斯对视了一眼,看见他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凝重之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去。
文章的最初只是严谨地用数据证明了,巫师和麻瓜世界由于经济发展速度的不对等,进行必要的物品交换(像是黄金、粮食那些)的时候,出现的隐形掠夺对于巫师世界的不利影响。
那些东西都非常犀利,在巫师世界长此以往会掀起的惊涛骇浪也注定难以估计,但仍然算得上是学术的论证,是大多数巫师并不能立刻理解的东西。我是说,和文章后半截对于麻瓜出身的巫师进入巫师世界后产生的影响的分析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巫师世界的经济发展速度远远跟不上随着麻瓜出身巫师的进入,所需分出的产出的份额尤其是考虑到这些带着双重身份的巫师们的纳税额之后”我小声读着其中的一部分,悄悄呼出一口气,将看了一半的报纸随手扔到了桌子上。
“在这样的时候发表文章证明麻瓜对巫师世界的消极影响”修普诺斯轻声说着捡起报纸,专注地看着标题下rp葛兰的署名,“他是你们的人?”
我一点都没有打算回答修普诺斯鲁莽的问题,转身将那只沉甸甸的包裹拆开,里面不出所料是一条深红的长裙和与之相配的系带高跟鞋。我有些烦躁地推开那条刺目的裙子,盘算着把它改成黑色或者蓝色的可能。
“伏地魔想做什么?将葛兰捧成魔法部部长吗?”修普诺斯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不依不挠地喃喃自语着,“即使能通过这些言论为葛兰吸引到民众的支持,威森加摩会允许这种和魔法部唱反调的人手握大权?我以为伏地魔会比这强些”
修普诺斯说着猛地停顿了一下,眼角漂亮的小痣因为剧烈的痛苦轻轻抖动着,剧烈喘息了一会儿才慢慢恢复过来。
我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忍不住讥笑一声,“梦神大约是忘了自己背负着什么样的契约吧诋毁和忤逆自己的‘主人’可是不被允许的”
“主人”修普诺斯飘逸的面容嘲弄地扭曲了一下,“你难道不需要提醒自己傲慢的主人,这么做可能的后果吗?”
“不需要。”
我拿出魔杖用力甩出一个咒语,将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连同他的杞人忧天的问题全部关在了房门外面。如果说我之前还不知道里德尔安排特拉弗斯接近戈尔家族的目的的话,现在已经非常明了了。
葛兰只是一个转移魔法部注意力,帮助他凝聚群氓搅乱局势的棋子,就像莱斯特兰奇的作用一样。他才不担心这些棋子暴露的危险——他们原本就是拿来让魔法部发现,然后诱导他们误入歧途的。
我撇撇嘴,抖开手里的长裙,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用变形咒将它改成了午夜一般幽深神秘的漆黑。
那条看似随手发表的,没有报社任何宣传,甚至没有专门开辟版面的文章很快在激昂亢奋却不知如何发泄的人群中激起了巨大的浪花。就连莫德这样生硬冷漠得木头一样的人,在从霍格莫德站接回儿子以后都神情激动、自顾自在饭桌上谈起了整个英国魔法世界癫狂混乱的景象。
似乎每个对魔法部不满的人都在义愤填膺地说着文章里言之凿凿的论断,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的看法。在发现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带着对麻瓜的厌恶之后,逐渐放开胆子痛骂起魔法部的无能和掠夺他们财富的吸血鬼的可恨——梅林的胡子,我们都知道这些伪善的家伙指的究竟是哪些人。
一篇学术严谨的论文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候,举重若轻地了勾起他们心中对苦难的悲伤,以及由它带来的蓬勃的生命力和浓烈的怅然若失、烧之不尽的仇恨。
他们的怨怼终于不是狭隘偏激的无知了。那是被严谨证明过的,有着科学支撑的真理。他们才是正义又兼顾大局的一方。尽管这群人仍旧不敢第一个站出来明目张胆地承认自己痛恨麻瓜。
他们太过于怯懦,太害怕打破长久以来坚固的秩序——但在我看来这层薄薄的遮|羞|布已经岌岌可危。你看,科学有的时候也可以是一种愚昧的迷信。给人们自以为是的观点冠冕堂皇地装点出正确高尚的模样,给他们肆意迁怒的勇气。而人群的愤怒可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对葛兰文章的激烈讨论一直延续到了圣诞节那天戈尔家族的宴会上,都没有丝毫趋于平静的征兆。我得说,那从某种程度上极大地缓解了这个措手不及的宴会带来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