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第204章
第204章
三个月后，已经“薨逝”的杨姮和辞官归乡的闻人聆一起来到了平陵城。
他们扮做了行商往平陵来，一路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也没有和柳如漻他们打过招呼，杨姮离开皇宫之后，除了闻人聆跟随，便只带走了九月青的人。
平陵皇城宫门就在前方，闻人聆：“如何进去呢？师姐说魏明如今轻易不出宫，朝政之事，大半都是荀恪在处理了。当年太医们用蛊虫帮魏明续命，并不如我们幸运找到了合适的毒蛊，但也让魏明活到了现在，只是好像自那之后，魏明便不再出现于人前了。”
这些情况，杨姮通过九月青也多多少少打听到了一些。这些消息在平陵也不是秘密，毕竟大臣们都已经很久见不到皇帝了，若是一些大朝会的时候魏明还会出现，大臣都以为皇帝被谋害了。
“南越比北周幸运，北周无力南下，还需要防备西秦，反击北狄。乌南部族世代只都生活于密林之中，就算想要夺南越的土地，也只会在边境骚扰，不会深入南越腹地。”
杨姮看着了一眼繁华的平陵感叹了两句，旋即说道：“我去见魏明，这件事不能声张。也不能让荀恪知道，毕竟我如今是个‘死人’，而且，他若是知道，我的事怕是难以办成。”
闻人聆：“那边找我师姐吧，让安亲王帮忙。”
杨姮点头，与闻人聆一起去了山上道观寻闻人烟和魏曜。
魏曜的腿是被魏明废掉的，他们之间其实是有死仇的。但这两兄弟的关系却一直都算是你死我活，即使双腿被废，魏曜依旧选了以家族先，魏明登基，他虽然不赞同魏明种种所谓，却依然在朝堂帮了魏明不少。
这两年，魏明突然就封了魏曜为安亲王，一改之前淡漠的兄弟关系。
不过魏曜对此反应平平，一年有十个月是生活在山上道观里。
杨姮和闻人聆山上，闻人聆看着这山倒是很不错：“平陵城东多山，以天苍上最出名，周围还有小山七八座，听闻很是热闹，那天苍山上有座天苍寺也很有名气，只是不必过应安的青云寺，但平陵这南越皇都要是延续下去，那天苍寺和青云寺日后怕是能齐名了。”
杨姮闻言笑道：“你如今信佛了？在应安城倒也不见你去青云寺。”
闻人聆长叹：“我自然是不信的了。不过，魏明年年让人在天苍寺捐大笔香油钱供灯，这两年甚至还拿了大笔的钱为天苍寺的佛像塑金身，他这样子，倒像是信佛。”
杨姮垂眸，回首望向平陵城，从南苍山的山腰可以望见平陵皇宫。
“看来这几年，他过得很不好，竟然信佛了。”、
闻人聆似笑非笑：“人总是会变的。一个双手满是鲜血的人今天果然不害怕因果轮回信起佛来了。”
杨姮没说什么，她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山上小道，问道：“你说魏曜与你师姐就住在这山上，为何不花钱修修这山道，山路也太难走了。”
主要也不是难走，而是山上没有大路，小道不少，闻人聆又不认识路，他们山上走了半个时辰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若不是知道那道观就在南苍山上，杨姮都想下山了。
闻人聆拿出罗盘来，“不急不急，我算算这山上风水宝地在何处，那寺庙道观多半就在这个方位了。”
罗盘转了半圈，闻人聆手掌一拍，道：“这边走……沿着这个方向一定能……咦，这里有个小道童？”
杨姮走在闻人聆身后，此时也走了过来，低头望去，便看到一个穿着青布道衣的孩子正蹲在地上挖东西。
听到背后动静，那小道童也转过身来，手中还拿着一把小药锄。
“你好啊，小师傅。”
闻人聆笑着蹲了下来，看了一眼小道童身前的竹篓子，里面有许多的草药了，他现在正在挖的，却是一株小野花。
“这花是什么草药，我也懂一些草药，还没见过这种野花做药的。”
小道童长得甚至可爱，小小脸蛋，生得又白，一双眼珠子清澈透亮，看到闻人聆和杨姮两个陌生人，也只愣了一下，倒是不害怕，指了指花便道：“这不是草药，我看这花长得可爱，我们道观里没有，所以想整颗挖回去种，哎……但是根太深了，好难挖哦。”
闻人聆笑了两下，撸起袖子便道：“我帮你挖。”
小道童倒也爽快，把自己的小药锄给了闻人聆，抱着竹篓子站到了杨姮边上，给闻人聆腾出位置来。
杨姮看着小道童也觉得可爱，尤其是小道童看她的时候，杨姮心中有些触动，不觉想起了枣儿，也不知道现在枣儿还会不会日日哭着寻她。
手上微暖，杨姮低头，瞧见小道童将一朵小野花塞在了她手里。
小道童仰起白嫩嫩的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好看的夫人，如果经常不开心的话，人就会变得不好看了。我送你一朵小花，你开心一下吧。”
杨姮愣了下，笑着点了点头。
闻人聆也将那野花挖了出来，这会儿已经知道，小道童就是闻人烟修行的道观里的，甚至小道童很高兴的告诉杨姮，闻人烟就是他师父。
竹篓子也满了，于是小道童很开心地给他们两个人领路，从完全相反的方向进了道观。
道观里的香客很少，零星几个，还没有修行的道士多。不过人人都认得小道童，瞧见便喊一声：“无疾回来了？”
闻人聆：“无疾小师父很有面子嘛！”
杨姮瞪了他一眼。
道观里的人在闻人聆报上名字后惊讶了一下，便让人去寻闻人烟。
闻人烟回来的时候，魏曜也一起来了。等候的时候，杨姮在院子里看到无疾在提水，五六岁的小孩子走路还不稳，居然提着一桶水摇摇晃晃地往水缸里倒，杨姮便走上去帮忙。
“你年纪这么小，你师叔师兄们不帮你吗？”
“无疾生来体弱，需日日劳作锻炼来不断强健体魄。他每日也就是提一小桶水，那桶便是特意为他做的，比寻常的要小许多。”
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杨姮与闻人聆回头望去，便望见了闻人烟。
无疾看到闻人烟，立刻将小木桶放好，然后小步跑到了闻人烟身边，“师父。”
闻人烟点头，擦了擦无疾脑袋上的汗珠，说道：“水已经提完了，便去找你小师叔，与他一起抄写经文。”
等无疾走了，闻人烟这才说道：“魏曜在客室等你们，你们应当是来寻他的吧？”
杨姮点头，道：“打扰了。”
闻人烟带着杨姮他们将魏曜，闻人聆守在屋外没有进去，闻人烟便带着闻人聆去道观里逛了逛。
闻人聆经过闻人烟常年观星的地方，举目而望，便能望见整个平陵城。
“师姐这地方选的不错，不近清幽，视野也开阔。想来师姐想做的万星图不日便能大成。”
闻人烟离开闻人谷之前，便已经对星宿变化很是着迷了，这些年更是师门四个里最闲云野鹤，耐得住寂寞的一个，只藏在深山里观星。
闻人烟将自己画地星宿图递给闻人聆，说道：“星宿变幻，穷极我一生，也不一定能够画尽。不过持之以恒，初衷未变。这星云变化便如同人的命数，无论如何推演，预测，也总是会有意外发生。”
闻人聆：“大师兄的初衷因权势而变，小师妹的初衷因名利而变。只有师姐未曾变。”
闻人烟：“我下山那年，初衷也曾变过。师弟应当懂得，这红尘纷扰，名利富贵，爱恨嗔痴总有一样，会让你心动。”
闻人聆轻叹：“命数这东西，根本推演不出。说到底，谁会甘愿认命？”
闻人烟：“你们日后是何打算，你会带她回闻人谷吗？”
闻人聆：“师姐，一直是我跟着她再走，并非是她跟着我走。当初师父让我继承闻人谷，便是觉得我这辈子都不能下山，可我是个不听话的弟子。其实此次前来，除了她想请魏曜帮忙外，我想将闻人谷托付给师姐。”
闻人烟蹙眉：“为何？”
闻人聆：“我与她日后要做的事情，是在生死边缘游走，也不知道能活几日，总不能让闻人谷断了传承，便只能拜托师姐了。”
闻人烟：“若是你执意如此，我答应你。只是，你可曾为你自己算过，世间之人，十有八九，夙愿难偿。”
闻人聆：“师姐，这次你错了。我的夙愿，只是想时时刻刻可以看到那颗甜枣而已。并不贪求尝尝甜枣的味道，也并不想将那枣子占为己有。虽然我幼时，是真的也很想要那颗枣子。”
闻人烟不在说什么，但两人回去前，闻人聆却笑着问道：“无疾这孩子……师姐如何看？”
闻人烟神色微顿，“不过是捡来的孩子，捡来时奄奄一息，打小体弱多病，也不知道究竟能活多久。”
闻人聆转头微笑，闻人烟看着他的眼神，心中轻叹，便知晓他猜到了。
“是如何猜到的？”
闻人聆低头，从袖中取出自己的铜钱，说道：“见他的第一眼便有些感觉，师姐不知，无疾长得与杨姮小时候很像，许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更何况，无疾那双眼睛，虽未张开，却也看得出，很像平陵城里那个人。”
闻人聆去找杨姮，路过大殿，看到无疾在里面低头抄经书，抄着抄着忍不住打个哈欠，然后拍了自己两巴掌，便又开始奋笔疾书，模样认真地很。
闻人聆走到跟前，“小无疾，叔叔有个礼物送给你，祝愿你长命百岁，无疾无灾，顺顺遂遂。”
无疾愣了愣，微微兴奋地看向闻人烟，闻人烟点点头，无疾立刻高兴地打开了闻人聆的手掌，里面是一枚有些发旧的铜钱。
“无疾要答应叔叔，就算将来很落魄很倒霉很缺钱，也不能花掉这枚铜钱哦，因为，它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无疾点点头，一脸懵懂高高兴兴收下铜钱，等闻人聆离开了他拿出铜钱悄悄看，半响，扁了扁嘴巴。
这铜钱怎么两面都一样啊……这是真的花不出去啊！
下山路上，闻人聆走在杨姮身侧，问道：“都谈好了？约在哪里见面？”
杨姮：“南梦。”
闻人聆：“他会一个人来吗？”
杨姮：“会的。快结束了。”
闻人聆：“无疾还挺可爱的，你觉得呢？”
杨姮脚步微顿，“他是那个孩子吧。”
闻人聆微微讶异，“你……”
杨姮：“离开北周前，满春告诉了我，如今在魏明手中的那个是假的孩子，真的孩子其实没死，她交给了魏曜他们，只是满春觉得，那孩子活不了多久。但是如果我想的话，可以向魏曜询问那个孩子安葬在哪里。”
闻人聆：“魏曜与你说了，无疾便是那个孩子？”
杨姮点头。
“他说，无疾很幸运地活了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问我是否愿意带走无疾。”
“我拒绝了。他在这里会更好。”
道观，魏曜坐在道观门口，看杨姮和闻人聆的背影在山雾里一点点消失，摇了摇头。
无疾从后面跑过来，将手里的铜钱拿给魏曜看。
“魏叔叔，你看，这是美人叔叔送我的。”
魏曜笑道：“那无疾好好收着。你喜欢美人叔叔吗？”
无疾点头。
魏曜：“那你喜欢和美人叔叔一起来的夫人吗？”
无疾用力点点头。
“可是夫人走的时候都没有和我说再见，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魏曜：“怎么会呢，她只是，害怕而已。”
无非近乡情怯。
面对那样相像的是一双桃花眼，如何能认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