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202章
碧梧宫中又重新种下了一棵梧桐树，树苗还小，杨姮蹲在地上浇水。
满春换了她一声，她起身回头，望见司徒风穿着一身玄色的布袍，依靠在门边看着她。
他今日看上去精神极好，眉眼清澈俊朗，嘴角带着点点温柔的笑意。
杨姮笑着擦了擦手，从满春怀里接过了枣儿，走向他。
司徒风抱过枣儿，笑道：“你穿红衣真好看。”
杨姮今日也穿了一身红色布衣，看上去并不华贵，却依旧让人眼前一亮。
“你也好看，我们走吧。说起来，你在应安住了这么久，却还没有去应安城中逛逛。但皇帝也真是可怜。”
司徒风一手抱着枣儿，一手牵着杨姮的手出宫。
两人走在长长的甬道里，走出了皇宫。
杨姮觉得这一日很短很短，可在她许多年后的回忆里，这一日的时光变得极为漫长，她和司徒风牵手走过了应安城的每一个角落，似最寻常不过的民间夫妻，在南嘉坊的茶楼里听戏，去南安坊里买首饰，去杏花巷的仙女庙里拜仙女，坐船过内西河，从河边买莲蓬，带着枣儿去城北赶了庙会，还一起去青云寺拜了菩萨。
一日的时光，他们也将一家人该做的事都做了一遍。
回宫的时候，枣儿已经睡着了，司徒风将枣儿交给了满春，然后带着杨姮去了太极宫。
太极宫已经重新修缮好了，比当初还要气势恢宏。
只是如今宫中简朴，太极宫寻常都是不点灯的。
杨姮望着黑漆漆，只剩头顶一轮明月照下来，在黑暗中好似仙境的太极宫，忍不住问到：“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今夜十五，月亮的确圆，可中秋还要过一个月呢，那时候在这里赏月更美。”
司徒风低头笑道：“赏月，也赏别的。”
司徒风牵着杨姮的手走上台阶，太极宫前的台阶重修后有九十九级，在安静的月色下，司徒风和杨姮就这么慢慢地一级一级往上走。
“其实我和你第一次重逢，是在这里，并不是在御花园。”
“那是我第一次进宫，站在太极宫的最下面仰头望的时候，便瞧见你的背影，你那日也穿着一袭红裙，站在九十九级高的台阶上，迎着天光，我一眼还以为见到了神女。”
杨姮也想到了那一日，那一日，司徒风可好生狼狈，还在被陆凌云欺辱。
“我若是那时知道，九十九级台阶之下的人便是你，便一定会奔你而去，神女也思凡呐。”
两人都浅笑起来，他们拉着手在台阶上坐下。
司徒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轻轻一扭，那竹筒便往空中射出一道红色火光来，紧接着，遥远的城外，开始了一场烟花雨。
“很早之前就受你启发想做个这种东西，方便在军中通信打暗号，后来他们造出了烟花，我又让他们试验了几次，便做出了这种可以随身携带的信号筒。”
杨姮：“这东西在行军打仗的时候的确好用，尤其是晚上。不过如今天下未定，自从火药面世以来，在战争之中死亡的人便更多了。”
司徒风：“火器这些东西，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中，便是大祸害，如今天下初定，没有大战争的情况下，这些东西其实最好完全掌握在皇家手中，严禁外泄，否则和乱世将无法终止。”
司徒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令牌交给杨姮：“这是兵符，还有一道密旨，阿姮，火器因为你出现在世，我觉得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适合去掌控它。如今火器火药这些只在几处有作坊，你拿着密旨，这些作坊便都听你的。”
杨姮望着月光下那些璀璨的烟花，早已泪流满面。
她接过兵符和密旨，然后感觉到手里被塞进了一个圆圆的温暖的东西。
她低头去看，是一颗早就被捂热的枣子。
她抬头去看他，他从身后又取出了一个薄薄的盒子，盒子里是用金银宝石打造出的花环。
“我其实之前一直在做花环，只是拿枪太久，做的不好看，便找了人做了这个，这上面的花，永远都不会凋零。”
杨姮低头，“那，你给我戴上。”
司徒风郑重地给杨姮戴上花环，然后轻轻吻过了她的额头。
他慢慢将脑袋靠在了杨姮的肩膀上，与她一起安静的望着烟花和高高在上的明月。
许久许久，杨姮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她哑着嗓子说道：“司徒风，我也有个礼物要给你，我欠了你许久，你还记得吗？”
夜风徐徐吹过，再无人应答。
杨姮捂住脸，泪水从指间落下，没入裙间。
她从手腕上解下一条红绳，然后慢慢给司徒风系上，那上面，有两个极小极小的枣核儿。
“阿风哥哥，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好吗？”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啊。
……
……
司徒风驾崩，举国大哀，闻人聆和赵蓉在乌南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闻人聆快马加鞭赶回应安，柳如漻和司徒破已经立了司徒祜为幼帝，杨姮作为太后垂帘听政，只是刚刚安定下来的应安朝堂，因为司徒风的驾崩，各方沉寂下去的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幸好司徒破兵权在握，柳如漻手中已经有一帮支持跟随的大臣在，而影响朝堂最大的莫轻书和陆家都已经被清理了，再加上杨姮在司徒风死后，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稳定朝堂之上，不让自己有时间去悲伤难过，所以北周并没有因为司徒风的突然驾崩而陷入崩溃。
但闻人聆踏入应安时，还是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天色晦暗，冬雪将至。
闻人聆入宫，温冬将他直接带到了杨姮面前，杨姮和柳如漻还在商议政令，她抬头看到黑了一圈的闻人聆，一时间差点没有认出来。
“太后，微臣来迟了。”
杨姮听到这声太后，还是很不习惯，她淡淡笑了下，说道：“无妨，从乌南日夜兼程回来，必然劳累了，还没给你接风洗尘……”
闻人聆看出杨姮眼底的疲惫，怔了怔，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玉盒。
“我们在乌南一个叫涧涑的地方，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毒蛊。”
杨姮手中的笔滑落在地上，她怔然问道：“他们有解开毒蛊的法子吗？”
闻人聆微微皱眉：“他们部落有解毒蛊的法子，只是……如今没办法彻底解开子蛊了。”
柳如漻：“什么意思？”
闻人聆：“涧涑的人说，寒谷部族的毒蛊是从他们这边带出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寒谷部族的记载和传承出现了缺漏，那毒蛊是子母蛊，要彻底解除子蛊，必须用母蛊来引诱。先给子蛊用毒，子蛊宿体危在旦夕之时，母蛊有所感应会发作起来，这时候用一种特殊的骨笛引诱母蛊离开人体，母蛊出来之后，子蛊也会离开人体。”
“但现在，母蛊死了。”
杨姮摇晃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满春：“难道母蛊死了就一点办法没有？”
闻人聆：“还有一个办法，治标不治本。涧涑部落的人可以吹骨笛安抚子蛊，让子蛊不要发作，同时身中子蛊者，需要定期服用有毒的汤药，滋养子蛊，不至于让子蛊吸食宿主精血。”
满春：“这不就等于一直服用毒药，陛下那么小，他的身体如今已经很虚弱了，再服药的话可能不等子蛊发作就会出事。”
杨姮看着闻人聆欲言又止，问道：“还有其他办法吗？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闻人聆轻叹一声，说道：“乌南其实一直有一种说法，天下任何一种毒蛊，都害怕蛊王。若是我们能得到一只蛊王，即使不种蛊王，让陛下随身携带着蛊王，那他体内的毒蛊也就相当于解了。”
柳如漻：“相比，蛊王难得。”
闻人聆：“乌南少则十年，多则几十年才会出一只蛊王。这是个讲机缘的事情。”
杨姮：“如今乌南有蛊王吗？”
闻人聆：“我们从涧涑部落打听到，如今乌南一个叫巫漓的部落，有一只快要老死的蛊王，新蛊王还没有诞生前，这只是唯一的蛊王，加上涧涑族人的骨笛，可以压制子蛊。”
柳如漻：“巫漓要什么条件愿意给出蛊王？”
闻人聆：“涧涑和巫漓原本是乌南最大的一个部族涑漓族，但从百年前这个部族因为一座圣庙内部分裂变成两个部族，并且互为死敌。”
“涧涑人想让我们直接出兵灭了巫漓，他们愿意让我们带走老蛊王，并且送一批会使用骨笛的族人给我们，并且承诺，他们得到了圣庙后，会努力帮我们找到新蛊王。”
“我回来的时候，赵蓉带着人悄悄去找巫漓部了，只是还不知道巫漓部的人是什么想法。”
杨姮揉了揉眉心，道：“让赵蓉去和巫漓谈，兵器，钱财，他们想要什么我们都能拿出来，和他们换蛊王。灭族之事，杀戮太重，若行此道，我与顾佛陆鼎何异？”
满春咬牙：“可是，陛下等不了太久。母蛊死了对子蛊没影响，但是他太小，熬不住子蛊反复发作。”
闻人聆：“我带回了两个涧涑的族人，他们可以先用骨笛安抚子蛊，让陛下想服用一段时间的毒药，陛下小，毒量不需要很重，我们只需要尽快拿到蛊王就可以。”
杨姮点头，可谁也不知道，巫漓灭族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和赵蓉他们一起在乌南寻访解药的人，除了原本九月青的人，还有后来再次跟随了杨姮的江风他们，同时因为在乌南，司徒破知晓后，让手底下曾经驻守在乌南和大梁边境的几个心腹士兵也一起跟着闻人聆去了，闻人聆回来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一起回来。
被带进宫的两个涧涑族人，不知道如何知晓了杨姮并不像插手他们和巫漓部矛盾的事情，竟然暗自搭上了司徒破，司徒破知晓之后便给在乌南的手下传了信，让他们在两个月内无论如何也要拿到蛊王。
于是江风和那几个心腹在巫漓拒绝给出蛊王后，联合涧涑部的人灭了巫漓部抢走了蛊王。
杨姮知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江风他们带着蛊王回到应安了。
一切木已成舟，杨姮无法追究，却也因此，和司徒破之间的关系再次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