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你是在国外参加了什么嘻哈社吗,”宋亦初盯着司言,困惑地笑了笑,“帽子为什么还不摘下来?”
现在是夏天,他穿长袖戴帽子,不闷吗?
司言没有理她,从肩上卸下包,拎在手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几步后,他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拂,兜帽落下来,露出一头浓密又凌乱的头发。
趁司言洗澡的时候,宋亦初坐在沙发上,给章甯然发了条微信:已回家。
对方回复:谢谢。
过了一会,对方又发来一条:交给你了。
宋亦初听着卫生间传来的哗哗水声,陷入了恍惚。
交给她了?
他们现在又住在一个屋檐下了,但他已不是从前那个住在她家的乖顺弟弟。如今的十七岁少年,浑身透着股冷漠、坏脾气、生人勿近的气息,多少令她感到几分无所适从。
司言洗完澡出来,宋亦初朝他望过去。他换了一套十分松垮的黑色卫衣,运动裤。头发洗了未干,像是只胡乱地擦了几把,长长的一缕缕杂乱无章地堆砌在一起。
少年准备回房间,宋亦初叫住他:“司言,我有话跟你说。我们可以谈谈吗?”
少年停下脚步,顿了一会,朝沙发走来。
他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来,把兜帽一拉,又罩在头上。然后整个人往后靠在沙发上,一副“有话快讲”的姿态。
大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眼睛,宋亦初只看到他半张脸。
为什么总是一副要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
宋亦初不禁摇了摇头。
这个样子要怎么交谈?
“把帽子拿下来吧。”她温和地说。
对方没有反应,纹丝不动。
“司言,把帽子拿下来。”她再说一遍。
少年把帽子往上一拂,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带着不耐烦的神情看过来。
宋亦初干脆伸过手去,拉下了他的帽子。
“你很烦1司言开口,声音很低。
触碰到他湿湿凉凉的头发,宋亦初皱了皱眉:“头发要吹干。”
司言依然不动,置若罔闻。几缕碎发搭在额前,还带了细碎的水珠。
“头发不吹干在空调下容易感冒,还容易得偏头痛,”宋亦初一脸认真地,又补一句,“还有面瘫的风险。”
“”
宋亦初叹了口气:“你本来就有头痛之症。”
“你管我?”少年冷声。
宋亦初一本正经地盯着他:“你以前说过,你归我管,你忘了?”
少年嗤一声:“你都说了是以前,还提来做什么?”
“现在不能管你?”
司言冷冷轻哼一声:“是谁当初说过,她有她的生活,我也应该有我的,又不是真的姐弟,有什么义务管我?”
宋亦初心里有一丝抽痛。是的,这句话她确实说过,他记得那么清晰。
见她不言,他用带着嘲讽语气继续:“我倒是好奇,司佳淇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非这么打自己的脸?”
宋亦初知道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当初,司佳淇要把他送出国,他根本不同意。而在那时,她做了司佳淇的说客。
“你也想赶我走?为什么?”
“我明白了。你们都可以为了其他人,轻易地放弃我。”
“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你食言了,姐姐1
她还记得那日司言受伤的眼神和暗淡的声音。
以为是为他好,却没有去了解他内心真正的感受。
所以,无论现在他身上带了多少刺,她都会最柔和地接纳。
“不是因为义务或是利益,”她平静又柔和地注视着身边这个少年,“只因为司言你,始终是我的家人。”
司言的身子微微一直,避开她的视线,忽然觉得好笑:“家人?是高兴时逗一下,厌烦时就想打发丢掉的那种吗?”
“不是这样的。”宋亦初摇头,“我从来没有厌烦你”
无心与他在这个话题上分辩,宋亦初依然把目光锁定在她的关注点上:“现在,先去把头发吹干。”
话又绕到这件事上来了。
“你真的很烦1司言皱了皱眉。
“对,我很烦,知道就好1宋亦初不管不顾地揉了一把他湿漉漉的发,然后才卫生间拿来吹风机,亲自为他吹头发。
司言起身要走,宋亦初将他按在沙发上。
随着呼呼的吹风声音想起,她的手指插进他浓密的黑发里,轻轻地揉动着,嘴里喃喃:“头发又多又长,怎么可以不吹干呢”
司言被迫老实坐在那不动了,尽管脸上还摆着抗拒的神情。她就站在他面前,微微躬身,与他近距离的面对面。她素洁的白衬衫占据了他的视线,带着某款洗衣液清淡的果调香。这个味道就像是暖暖的阳光打在身上,透着温柔的治愈力。
这是她的气息,让他平静又躁动。
她的长发时不时蹭到他脸颊,发尾略微带一点弧度浅浅的波浪,很好看。比起三年前素色的女大学生,现在的她更具一丝女性的风情。
也许,吹风机的白噪音可以让他听不见自己忽然错乱的心跳。
直到声音停止,他如梦初醒。
“你从小就不爱吹头发,哪次不是我给你吹的。”宋亦初边说边卷起吹风机的电线。
“男的吹什么头发。”司言不屑地说,语气却明显弱了下来。
“可以,你去理个寸头,以后就可以省了这一步。”宋亦初笑说。
理寸头只是玩笑,但是,打量着少年那快遮住眼睛的刘海,她认真地说:“头发,还是要去理一下。还有,”她伸手指拨了拨他额前那几缕若隐若现的挑染的蓝发,“这个,也要染回来。”
她又打量一眼,弯了弯眼眸:“虽然,还挺好看的。”
蓝色带着冷感,不过分张扬,又隐藏着野性,莫名与他现在的气质很搭。
接下来,她与他商议正事,语气郑重:“你母亲给你安排就读的是明德高中。你可以上网了解一下,是京市实力顶尖的私高。这学期已临近暑假,所以,你从下学期开始入学,直接念高二可以吗?”
“我能有什么选择,”司言声音淡淡,透着股厌世感,“无非被你们任意发配。”当初一个决定就叫他飘洋过海去异乡独自生活,如今觉得有问题了便叫他回来。一直都是这样,大人做什么只需一个决定就好,从来不需要考虑小孩的感受。
宋亦初目光一滞,心里蓦地产生一种将她戳痛的愧疚。顿了顿,她说:“你可以有选择。告诉我你的想法。”
司言的眼神变得游离。他的选择?他能有什么选择!他的身他的心他的每一个细胞没有一天不在渴望着回到她身边。
只要回到她身边!
此外,无他。
他不说话,宋亦初就继续往下说:“因为国外的教材跟国内不尽相同,所以这个暑假你也不能闲着。你需要去补习机构把高一的教学内容补上去,以免下学期衔接不上。如果你不愿意去机构,也可以请家教上门”
司言抱臂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听她为自己做安排,不予回应。这个女人,好像迫不及待想把他的生活拨回到这个年纪应有的正常轨道上,好抹去她放逐他的那三年?
哪有那么容易!
见他不出声,宋亦初便当他无异议。他动不动就以沉默做回应,她已经开始习惯。
“那么,可以加你微信了吗?”宋亦初想起来,“方便联系。”
“没那玩意。”司言漠然道。
宋亦初并不诧异。几年前司言还小,且对社交软件毫无兴趣,并没注册过微信。后来出了国,对国内的人并无任何联系欲望,一直没用过微信也不奇怪。
宋亦初默然:“注册一个吧。这个软件真的很方便。”
“我不需要聊天软件。”
“”
当宋亦初不再说话,室内迅速陷入了寂静。
司言等了一会,见她不出声,就当谈话结束,起身准备回房。
“对不起。”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司言:“嗯?”
“以前说过让你不愉快的话,如果伤害到你,我很抱歉。”宋亦初真挚地说,“这三年,你是不是过的不好?”
再次见到他,她第一眼就为他过于瘦削的身形和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脸色而心疼。
她害怕听到他说“是”,但少年只是快速地回了句,“很好。”
但愿如此。
“其实这三年里,我挺想你的。常常会想起那时我们在黛山的日子。我爸妈也经常问起你,向我了解你的近况。但我们之间的联系太少了,所以我对他们无可奉告,他们便责怪我不上心”宋亦初视线没有聚焦地盯着地板某处,“现在,你回来了,真好。以后,我都在。”
少年站在原地,身子微微僵直。
她说,以后,她都在!
他知道这个女人会食言,不要再相信她。永远不要!
但他阻止不了他内心筑了三年的城墙顷刻坍塌,本以为坚不可摧的防御被轻松突破。
她总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