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留在我身边，不要走。”
这句话在桑玥的脑海里炸成绚烂的色彩斑斓的光，她知道这一点头意味着什么，所以她犹豫了。然而她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身后的大块头已经寻着气味来了。
它大概是把他们俩当成自己的食物，迈着笨重的身体摇摇晃晃又急切地扑了过来。
“小心！”盛世衍抱着桑玥滚到一边，躲开了它的攻击。
“没事吧？”他担心地问。
但事实上他自己后背上被那个怪物抓出一条长长的口子，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
“没事。”桑玥把他扶起来，转而将人直接护在身后，“你休息一下，交给我来。”
她把赤羽伞塞到盛世衍手中，拎着他那把剑站了起来，冲着怪物砍过去。
这个怪物并不好对付，桑玥和它战了几十个回合，互有胜负。但是桑玥逐渐体力不支，而且身上很多处伤痕，而那个大怪物刀枪不入，皮结实得很，怎么都不打不倒它。
最后，桑玥被它一脚踢得老远，缓了好久才从地上爬起来。
眼看着那大怪物要再去补一脚，盛世衍抓起赤羽伞挡在桑玥身前，闭上眼扭动上面的开关，砰地一声弹出几十根银针，再次翻转伞柄，原本置于内侧的红羽也同时射出去。
那怪物踉跄几步，倒了下去，身上的千疮百孔，鲜血直流。
盛世衍拄着赤羽伞坐在桑玥身旁，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泥污，温声道：“这东西还死不了，你去找江筑来帮忙。”
桑玥惶然，立马摇头，脸上带出苦涩的笑：“万一，你撑不到我回来……”
她眼眶里蓄着热泪，脸颊上是冷雨，胸腔翻涌着悲伤。
“现在走，还有活的机会。”盛世衍神情凝重，声音低沉沙哑，莫名染上几分蛊惑。
桑玥再次摇头，然后冲他粲然一笑：“你就这么没信心打赢它？”
她拿起他的剑，趁着那怪物还没完全恢复，又去补几剑！那怪物一动不动，好像真的死了。但就在她转身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那头怪物突然睁开眼，紧紧勒住桑玥的脖子。刺鼻的腥味让桑玥恶心作呕，她胡乱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但怎么都挣扎不开它的束缚。
“桑玥！”
盛世衍一个跃起，飞身砍断了怪物的胳膊，那怪物惨叫一声，用力一甩，把桑玥狠狠甩了出去，桑玥直接昏死过去了。盛世衍把她抱在一边，拿着赤羽伞和发狂的怪物对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世衍凭着坚强的意志和怪物打到天昏地暗，最终引一道惊雷，将怪物身首异处，但他自己也丢了半条命。
桑玥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是一片焦土，那怪物已经被炸得粉碎，而盛世衍拿着残破不堪的赤羽伞挡在她前。
眼泪再也忍不住，她艰难地坐起来，盛世衍的身体冰冷得没有多少温度，要不是心口那微弱的一点跳动，她会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盛世衍，你不能死，我还没答应你。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弃你而去……如果你能活下来，我答应你，留下来，陪在你身边……”
兰霜和小七带着人找来的时候，桑玥怀里抱着盛世衍，两个人都昏了过去。一个全身发烫，一个冰冷得毫无生气……
“这，还有救吗？”小七颤抖着手，摸向桑玥的额头，不觉红了眼圈。
这一天，夜来得很早，因为没有白日。这一晚，黑暗降临得很晚，因为后半夜，天空上突然出现了皎洁的明月。
这一天一夜，惊心动魄，半妖族联合人鱼族，企图灭了整个海岛上的生灵。要不是盛世衍和桑玥杀了那只大怪物，等到后半夜更多的人鱼爬上岸，场面更是难以收拾。
半妖族的恶毒诅咒禁术，是他们最后的底牌。这一晚舜予和韩奇斩了半妖族首领，彻底断了他们的妄想。往后，他们就只能躲在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
而人鱼族为了这次复仇，更是倾尽了几百年来培养的精英。今夜之后，他们恐怕几百年都不敢再爬上岸了。
桑玥和盛世衍伤得很重，但桑玥一天一夜后就醒了过来，而盛世衍毫无动静。胸膛里的心跳好像随时都会停止，太微弱了。
桑玥身体还很弱，需要兰霜搀扶着才能下床，但她坚持要去看一眼盛世衍。
刚到房门口就看见两个姑娘堵在那里，心急如焚地冲着江筑大喊道：“指挥官大人到底怎么样了？让我进去看看！”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脾气，别让我难做。”江筑坚决不开门，他了解盛世衍，知道他不喜欢吵闹，更受不了别人在他床头哭哭啼啼。
“这都要死了，还说这些？我可不想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我阿爹让我带了好多珍贵药材，你们给他用了吗？”阿敏穿着上次桑玥给的裙子，看得出是精心打扮一番才来的。但是这一张嘴，再华贵的裙子都拽不住如此跳脱的灵魂。
是阿敏和言画。
阿敏在门前吵吵嚷嚷，而言画则是红着眼圈，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江筑被阿敏吵吵得脑子疼，这一抬头就看见被兰霜扶着的桑玥，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应该是刚醒过来。
“桑玥小姐，您终于醒了，赶紧进来看看我们大人。”江筑说着就过去扶桑玥，把她迎进门去。
而阿敏是个机灵的，趁着江筑开门，先一步闯了进去。言画也紧跟其后，桑玥碍着身体虚弱，只能落在最后面。
“快来，把药端给我！”阿敏身后还带着个小丫头，端着一盅什么补药来的。
阿敏坐在床头，熟练地开始喂药，但是盛世衍一口都没能喝进去。
“怎么了，大人这是不会好了吗？大夫来看了吗？族长来了吗？”阿敏着急地开始哭，眼泪擦在袖子上，怎么都擦不完似的。
江筑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把她拉起来：“我说过，大人他最受不得别人在他跟前哭，您实在难受，就出去哭……”
“你！我……”
阿敏越哭越大声，最后直接被门外的护卫给架出去了。
而言画就站在一旁，不靠近，也不离开，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满眼神情，好像他身上的伤都伤在她身上一般，隐忍克制地流着眼泪。
“言画，看也看了，你也回去吧。”江筑终于开口道。
“嗯。”言画点头，临走前默默抬眼看了看桑玥。
她们走后，房门再度被关上，屋子里就剩下他们几个人。
“医生看过了吗？”桑玥坐在床边，拉起他的手腕，感受着微弱的脉搏，心随之一沉。
江筑无奈地摇头：“涂印镇并没有什么靠谱的医生，凌海族族长北朔倒是懂些医术，但是和京都的医生比，肯定是比不了的。”
整座岛上都没有什么医生，那些个大夫，也就是看看普通的病痛。要说盛世衍这种，他们自会告诉你去庙里求神仙了。
桑玥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那就，去最近的城市找医生过来。”
江筑点了点头：“已经派人去了，但是来回最快也要三四天，这还是顺利的的情况，万一请不到人……”
都不知道盛世衍还能不能撑那么久。
桑玥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兰霜说道：“你去岛外，寻一寻。不论用什么法子，也要把人带回来。”
“好。”兰霜点头。
“现在就去。”桑玥又道。
“是。”兰霜愣了一下，还是转身出去了。
江筑跟着出去，找几个人给兰霜带路出岛。
桑玥看着盛世衍毫无生气的脸，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心中涌上一阵酸。
江筑从外面回来，在旁轻声开口道：“巫女南许说她有办法救我们大人，但我还没拿定主意。”
“南许？”桑玥一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江筑提醒道：“族长的未婚妻，凌海族的巫女。他们巫女都神叨叨的，我信不过。”
而且南许现在还关在牢里，他不敢冒险尝试，一直觉得南许心术不正，把盛世衍交出去实在不放心。
“派人去请吧。”桑玥终于下了决心。
“好。”
等到江筑再转身回来时，桑玥忽然问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江筑笑了笑说道：“我们家大人对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桑玥问道。
“能把命交给你。”江筑回道。
就说盛世衍那把剑，谁都不让碰，更别说女人了。说是怕误伤了大家，更主要的是，盛世衍认定那是自己的东西。
人鱼雕像之前，谁也不能进一步，只有桑玥能让他安心。而他们那日赶到看见他和桑玥抱在一起的样子，得知他用自己和赤羽伞护着她的时候，江筑就更加确定，桑玥在盛世衍心中是唯一的那个不同。
这些年，他不曾对谁有过这般信任，何况是个漂亮的女人。
大概是心动了，才会这般护着。
闻言，桑玥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怔，随后弯起嘴角：“一定会好起来的。”
南许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盛世衍的桑玥，她握着他的手，亲密又自然。
南许在牢里待了几天，浑身甚至臭烘烘的，她没来得及洗漱一下救匆匆赶来了。她故意坐在床边，把桑玥挤到另一边去。
“让一让，我看看。”
桑玥身体本就没恢复多少，差点摔到地上，幸亏反应快，及时扶住了床边。
“南许，你这是干什么？”江筑面色难看地问道。
“看病啊，你不想我救他吗？”南许说着救开始给盛世衍把脉，又拿出一根银针扎在他的头上。
一顿操作之后，她站起身看向旁边的桑玥说道：“是你放我出来的吧？大人需要两味药，我希望你去找。”
“什么药？”桑玥问道。
“乌弦草，夕虫。”南许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说道，“找个凌海族人带你去找，但我希望是你亲自采回来，你采的才有用。”
“这些东西只有孟乙山上才有吧？你……我带人……”江筑半信半疑地说道。
南许却打断他：“我说了！必须她亲自采回来。”
她挑衅地看向桑玥，逼着她立刻点头。
桑玥身体还很弱，而那孟乙山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两味药也不是寻常东西。
“我去。”桑玥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南许得逞地笑出了声：“我希望他睁开眼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你为了给他取药，不幸遇难。”
“疯子！”江筑生气地说道，“我去取又有何不可？”
南许没有再说话：“照我说的，就能救他，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江筑不放心留南许在盛世衍房里，必须留下照看，就派人带桑玥去找凌海族人带路。
小七跟着桑玥去了孟乙山，北朔听说后也跟着来了。
“对不起，南许给您添麻烦了。”北朔对着桑玥说道，“她性子向来这般，不过她既说是能救，应该是救得了。”
巫女世代传承，是有一些神秘的法子，不外传的。
桑玥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心道，真的能救便好。她强撑着身体来到这孟乙山下，望着高处的断崖，思索着自己有多少把握能取到药。
“老大，我上去看看。”小七说着就开始行动了。
“小心点。”桑玥叮嘱道。
她知道这南许是故意为难她，想要支开她找的借口，这药有没有用都得另说。但既然治病的人这么说了，她取来就是。
“这里是南许养虫的地方，很多都是毒虫，小心点。”北朔提醒道。
南许性子阴晴不定，每一次北朔都要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希望把她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
桑玥扭头看向北朔，忽然问道：“你是真的非常喜欢她吧？”
北朔垂下头，脸上神情复杂起来：“下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如果她愿意的话。”
心里大概是欢喜的，但是又怕她心里不愿意，所以就很矛盾。
两人正说着，小七忽然从上面掉了下来。多亏他反应快，借着山石的着力点缓冲，才没有摔个粉身碎骨。
“吓死我了！”小七拍着胸口，后怕地说，“那虫子竟然会变形，还会讲话！把我腰上的绳子都咬断了，太可怕了……”
“虫子会说话？”桑玥疑惑道，“说了什么？”
“它说，要桑玥来。”小七说着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就像是那虫子后面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一眼。
北朔叹了口气，满脸担忧道：“是南许在操控着他们，看来，只有你亲自上去一趟了。”
桑玥却笑道：“看来，你们巫女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既然这样，就说明她可能真的有救盛世衍的办法。
“我自己来。”桑玥坚持自己爬上去，因为她现在浑身都是伤，所以每前进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尖上。
山下的人看得揪心，但又没法子上去帮忙，那群虫子似乎会认脸，只要不是桑玥，谁上去都得摔下来。这摆明了就是逼着桑玥亲自去采。
看着桑玥终于摇摇晃晃地爬上了半山腰，小七默默松一口气：“偏偏这时候让老大去，生怕她多活一天似的！”
断崖上并没有什么南许说的乌弦草和夕虫，他们今天折腾半日，等于白跑一趟。而桑玥显然已经累极，撑着疲惫的身体下来时，人立刻就昏了过去。
桑玥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没有再去找什么乌弦草和夕虫，而是直接去找南许。
江筑守在房门外，焦急地踱着步子，言画和阿敏也在旁边，都是满脸愁容。
“怎么样了？”桑玥问道。
她的脸色比昨日好一些，但身体还是很虚弱，说话都显得费劲。
言画一个眼刀飞过来，责问道：“景桑玥，你有什么权利决定他的生死？你知道南许她就是个疯子吗？她爱慕大人，得不到就会毁掉！”
她从第一眼看见桑玥就不喜欢，甚至心生厌恶。但是她心里又清楚地知道，盛世衍喜欢这个景家的女人。
桑玥看了她一眼，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开门进去了，转头对江筑说道：“守好了。”
南许正在房间里熬药，听见动静，抬眼看过来，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对他有多深情呢？遇到点困难就放弃了？我的药呢？”
桑玥先去看了眼床上的盛世衍，睡得安稳，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向南许说道：“情深似海也得用对地方，用对人，我不蠢。你也是个聪明的。”
“昨天那么一出，如果只是想看我的真心，或是想让我出糗，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带去的人都受了伤回来，我自己更是险些摔死，回来躺了一天才好些。但如果你是为了要我的命，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无法得逞。我答应过盛世衍，会留在他身边，自然是要好好滴活着，亲眼看着他醒过来。”
桑玥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费力，但她咬字清晰，眼神坚定，说完就那么盯着南许看。
“我……真好。”南许搅动着药罐里的药，又道，“那我费尽心机救活了他，什么都得不到呢？”
她这语气就像是个天真的孩童，在向大人邀功讨赏，而且是带着威胁的坏孩子模样。
桑玥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这样说，徐徐开口道：“你是聪明人，而且是个天才，不该困于这片小小的天地。治好他之后，我会送你出岛，去外面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南许的表情短暂地怔了几秒，然后又开始笑：“桑玥小姐，真是体贴善良啊。但是我啊，离不开这片故土，注定得不到自由。”
桑玥看见南许朝她走过来，就听见到耳边一声铃响，随后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