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臣，谏过了
这串佛珠子是太后请得道高僧在法华寺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宝物。
平日里，天子走哪都会带着，上朝也不拉下。
气的掐断了佛珠子，可见天子内心情绪，不同于表面那般平静。
群臣噤若寒蝉，十米开外的百姓们也不敢吱声。
空气好像凝固了，气氛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臣，谏过了。”
声音不算大，足以让全场人都能听清。
叶子然竟是直接和九五之尊撕破了脸，连场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文武百官都用一种看待怪物的眼神看向他，古往今来，没有一个男人会为了妻子做到这种地步。
真不知该说他是疯了，还是标新立异。
天子脸庞怒意闪过，五官扭曲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冷声说：“恭王，你作何解释。”
恭王心底一喜，拱手一礼：“儿臣与叶小大人的妻子素昧平生，何故冒这么大的风险，闲着没事，刺杀本朝三品诰命夫人。”
“叶小大人莫不是看本王不顺眼，想要诬告本王吧！”
话语权交到恭王手里，足以表明天子的态度。
叶子然清清冷冷的眸子，看向龙撵之上，为之效忠的君。
对上天子隐怒，饱含威慑的冷眸，叶子然心底一寒，生出一种无力感。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尝受到了打压的滋味，不好受，又如何！
叶子然高声道：“恭王府的令牌作何解释！恭王暗卫身上刺青又作何解释，那些出自恭王府的兵器，铁证如山啊陛下！”
恭王上前一步：“何来铁证！恭王府的令牌不是什么稀罕物，盗取了来，借题发挥罢了。”
“至于刺青，想刺恭王府的刺青，不过是花点银钱的代价，便是平民百姓都可以刺，又不犯法。”
恭王冷笑连连：“出自恭王府的兵器，焉知不是与本王有仇之人，想要借此陷害本王！”
“父皇，叶小大人无中生有，坏了儿臣名誉，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叶子然正要辩驳，十米开外的百姓人群中发生了躁动。
没等天子下令，百姓们主动让开一条路。
路的尽头，四个膘肥男子架着粗陋板子缓缓靠近。
皇城护卫把一行人拦住，四个男子放下板子，恭敬跪在一边。
苏纤纤脸色惨白，拖着满身伤痕，挣扎翻身双膝跪地。
待她跪定，四个男子高高举起一幅画，一幅字。
苏纤纤气力虚弱，却掷地有声，念起《周礼》，礼记，等级制度等节点。
念完，她深深拜了下去。
“臣妇，谢太后恩赐。”
“太后教诲，臣妇永不敢忘。”
难道围观的只有老百姓吗，闲着在家没事的秀才，读书人，儒家弟子，他们会错过百年难得一见的金龙登闻鼓事件吗。
百姓们听不懂苏纤纤念得《礼记》，可是这些人听得懂啊，不仅听得懂，还从这两幅画里面得出了真相。
弥勒佛，寓意慈悲宽容，乐观豁达，与世无争，又言‘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海纳百川更不用说了，只要识字都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
苏馆主选了《周礼》，《礼记》，关于等级制度部分，又言是太后教诲，可见太后暗地里敲打了她，用一画一字堵住她的嘴，让她息事宁人呢。
难怪叶小大人作为朝廷命官，越过当廷奏报环节，敲龙门登闻鼓伸冤。
太后护着孙子，天子护着儿子，一家子护着一家子，都是血肉至亲。
叶夫人险些丧命，叶小大人想要讨公道，又求告无门，没辙了，才出此下计。
风光无限的官老爷又咋地，对上皇亲国戚，还不是任人揉搓。
原先他们还以为天子处置了韩王，是位英明公正的君王。
现在看来，不是天子大义灭亲，而是韩王不受宠，不得重视的缘故。
有道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古人果不欺我。
苏纤纤言罢，跪在地上的身子颤颤巍巍，显然是在强撑着场面。
一盏茶的功夫，苏纤纤华丽丽晕了，变成了轻松自在的阿飘。
无论是她的举动还是她的言语，都化作一双双无形的手掌，毫不留情抽在了天子脸上。
天子的心像是被针扎了，怒不可遏。
叶子然重重磕头道：“臣妻重伤未愈，拖着病躯叩谢君恩，已是极限。如今谢了恩，还望陛下恩准，让臣的家奴，带她回家将养。”
天子一声不吭，良晌，冷声说：“恭王所言，你可认。”
“臣妻”
“朕问你，你可有其他证据。”
叶子然冷声道：“就算与恭王没有直接证据，恭王也脱不了干系。望陛下明察。”
天子：“既如此，那你就和恭王辩驳一二吧。”
叶子然浑身一震，满脸不可置信。
明知他的妻子拖着病体，现下已经晕厥过去。
一次，两次，天子岔开话题，无视他的请求，任由他的妻子晕在雪地里。
敲了龙门登闻鼓，不下令开庭设案，严查冤情。
反而用这种方式逼迫臣子，捏着臣子的软肋，逼迫臣子低头。
贵为九五之尊君主，成了一把庇护伞。
掌管律法的天子，徇私枉法。
可笑，荒唐至极！
叶子然苍凉一笑，天子表明态度不愿更改，执意包庇恭王和仪昭公主。
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
“臣，无可辩驳。”
“只求陛下开恩，让臣妻回家将养。”
叶子然重重磕了个头，把姿态放到了尘埃里。
汴京城，号称文曲星下凡的少年状元。
骄矜清隽，风雅绝尘。
即便是入了官场，风骨不折半分。
这一刻，他弯曲了脊背，只为了把她带回家。
苏纤纤五味杂陈，情绪难以言喻。
她不愿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作战，他不想让她受苦受累挨冻。
两个人，早已成了绑在一根绳上。
天子朗声道：“诬告恭王，按律当剥官流放，念及叶老劳苦功高，特从轻处置，杖五十，以儆效尤。”
“叶苏氏，苏纤纤，身体抱恙，重伤未愈，以后就在家将养，不必进宫陪伴太后了。”
“孔内监，去叶府收走进宫腰牌。”
一场轰动全国的金龙登闻鼓事件拉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