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苟住
走出皇城内院的叶老深深叹了口气。
历代先皇子嗣艰难，唯独当今圣上子嗣繁茂，皇子皇女多不胜数。
然则子女多了也是坏事。
官家五十有六，迟迟不肯立太子。
一味地把持朝政，近年来又迷上了丹药，妄图与天同寿。
这么多龙子龙孙形成了两派。
一派是唯韩王马首是瞻的文臣，另一派是支持祁王的武将勋爵。
朝堂剩下的老臣，有爵位承袭的贵族，传承深厚的底蕴世家，都是坚定地保皇派，无惧风雨，任凭朝廷延年更变而巍然不动。
这就是太子迟迟未定的必然走向。
启文年夺宫之变历历在目，勤王救驾，武臣围宫，一场大火险些断送了江山社稷，坏了祖宗基业。
可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拗得过官家心意。
立太子之事年年都有人提，从他出任阁老到致仕，从未间断。
叶家早已表明态度，两位王爷却一直对他恭敬有加，时间久了未必是件美事，恐生变故呐。
叶老踏进稽留巷，思绪回到入皇城前。
那苏纤纤是个不着调的，不知怎的入了孔内监的眼。
先是敲打他一番，又向他透露了点消息。
这份情，是为了苏纤纤。
若不是这点消息，难保今夜能不能安然离开皇城。
一道冰冷的光芒折射在墙面。
叶老爷子眼皮一颤，瞳孔剧烈收缩。
糟糕，他暗暗加快脚步，却听到身后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快了，近了。
感受到和身后的人只有几尺距离，叶老爷子双眼溢满绝望，吾命休矣
突然，巷子另一条街，有个人喊道：“叶老！我们来接您回去。”
苏纤纤气喘吁吁，边跑边喊，然后示意身后的打手护院也跟着喊。
“老爷，我们来接您回府！”
寂静的黑夜，三十多个粗矿男声整齐划一。
“”杀手
机会只在一瞬间。
错过了，那就是另一种局面了。
他们拉开刀子，想要迅速解决叶老，却不想苏纤纤等人来的那么快。
黑压压的打守护院，个个手持粗棍子，虎视眈眈注视着他们。
一人一根棍子砸过去，也够呛。
“风紧，扯呼！”
为首的黑衣人刚嚷嚷完，脑门就挨了一闷棍。
真没想到叶子然会最先动手。
一个文弱书生，胆子倒不小。
也罢，难得一片孝心，实在不行她苏姑奶奶重出江湖，护他个周全还是没问题的。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拿着刀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叶子然眸光冰冷，再次夺过棍子。
邦邦邦，归魂十八棍，耍的是虎虎生风。
很快地上躺满了人。
第一个被打晕的男人醒过来。
他快速捡起刀，“啊！”
叶子然眯起眸子，冷笑一声。
一个大甩腰躲过攻击，手中棍子三百六十度灵活转了个圈，重新握在掌心。
一个稳扎稳打的快步，一个漂亮利落的腰斩。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
“就这点能耐还学人当杀手，找个酒楼端盘子吧。”
士可杀，不可辱！
男子甩出袖口的毒镖，阴冷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凝固在嘴角。
只见叶子然挥动棍子，轻而易举将他的毒镖弹了回去。
“去你码的，还给你。”
蒙面男看了眼被打回来，正中自己胸口的毒镖，气的吐了口血。
苏纤纤：担忧喂了狗。
文弱书生？
满腹经纶？
舌战群儒？
叶家嫡孙？
苏纤纤默默和他拉开距离。
夺笋呐，实力碾压还侮辱人。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热烈，叶子然转过身，一脸单纯无害。
“抱歉，有点激动了。”
苏纤纤连忙摆了摆小手，表示惹不起。
看走眼了，原来他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黑芝麻汤圆。
叶子然面色不变，动手整理了一下儒袍。
这才对着叶老行了一礼：“让祖父受惊了。”
叶老爷子擦了把额角的汗，对着护院打手们说：“今夜你们护主有功，浴血奋战拿下了宵小。”
从叶府抵达现场，只扯嗓子吼了一句的护院打手们沉默了。
“叶家不会薄待如此忠仆，这个月的月钱翻倍，明日另有奖赏。”
“”
谦虚了。
这银子他们都不好意思拿。
“大公子得你们相助，安然无恙。”
“但凡有口风不一致的，且掂量着你们的家人。”
看似随意，实则拿捏，恩威并施，敲打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凡是在叶府当差的，都是世世代代的忠仆，全家身契都捏在叶家手里。
这也是叶家能够铁桶一般的原因之一。
世道变了，他不得不谨慎行事，以防万一。
一路安然无恙，回到扶云小筑。
叶老气急败坏：“不是说了不让你在外人面前显露身手吗！”
叶子然端着建盏，慢吞吞道：“情况紧急。”
苏纤纤敏锐察觉到接下来的话题会很私密。
她一个外人，很不应该再待下去。
“那我走？”
叶子然眸子清澈：“夫妇一体，为何要走。”
谁跟你夫妇一体！
苏纤纤瞪了瞪眼，又看了眼吹胡子瞪眼的老爷子，站起来：“我还是走吧。”
“坐下！”
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叶老嘴里说出来的，就连叶子然也有些诧异。
今夜，注定难眠。
短短一个时辰，苏纤纤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嗑丹药求长生的昏庸官家。
拉拢不成反暗杀的卑鄙王爷。
外戚当朝嚣张跋扈的勋爵贵族。
好家伙，这是集齐了所有封建王朝亡国隐患啊。
经此一事，叶老更显沧桑。
他抚了抚胡须：“风雨飘摇啊。”
“对了，你们怎么会出现在稽留巷？”
苏纤纤：“”
叶子然眸光一闪：“吃多了，消消食，顺便接您回府。”
这个答案极尽敷衍，可到底叶老没有刨根问底。
苏纤纤暗暗放松，掌心一片掐痕。
“然哥，明日，你准备怎么做。”
叶子然顿时散发肃杀之气：“大丈夫处事，当持正义之剑，扫清天下奸佞。”
“错，苟住，韬光养晦。”
叶子然：“”
那伙贼人明显要取他性命。
任务不完成，肯定会自尽。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把人带回来细细审问的缘故。
动用私刑，严刑逼供，那是犯法的。
人要是死了怎么交代，白惹一身骚。
万一有贪生怕死的，把幕后主使供出来了，叶家该如何自处，叶家苦心经营的局面又该如何维持下去。
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害他的人是谁。
二选一，无非就是那两位。
逼出幕后主使，那就是逼叶家站队。
叶家绝不能成为任何一方势力的手中棋子。
交给京兆尹府是最妥善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