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死亡盛宴的前奏（3）
“因为他要活着——他的父亲也愿意他活着。”
“虽然不愿意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触手可及的地方活着。”
“但哪怕他痛苦地挣扎，耗费不少资源，也不孝顺，品德不高尚，让家主心里不那么舒服，却依然愿意让他活着……”
茶茶急促地说着，话语中失去以往的条理，带上很多主观情绪。
“没有他，大家不可能得到这么多，生活和自由。”
“我们依赖着他。”
伪装色。
——而且，没有他，看不到如此虚弱不堪、满是弱点、狼狈又贪婪地求生的他，我的心是不安稳的，是无法升起站在高墙对立面的决心的。
哪怕我们想要的只是我们自己的东西，也必须先上交到他们手里，然后再等着他们的施舍。
这样的话……
不不不，那是错的！根子上就错的！
但空口白话一说，不就是牛皮吗？应该要先一点点铺垫——
等不了的！
一开始就要斩草除根，否则定然前功尽弃，贻害万年。
茶茶面色痛苦，陷入思想的困斗。
青瓷倒是神情如常，一脸平静地说着建议：“有的鸟，自己是不喜筑巢的劳累，于是，会将自己的蛋下在别的鸟的鸟巢中。”
“不仅如此，母鸟还会杀死那种鸟的幼鸟，以保证自己的孩子会得到全心全意地供养。”
凝视着青瓷的面容，那张神色平常的脸，茶茶忽然哭了起来。
她不是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肯定怀有与青瓷不一样的心情做出的决定，过程也有所差异。
茶茶记得，小蝶曾疑惑地问自己：“茶茶姐，你对夫人和对我们不一样，是因为她是夫人吗？”
女孩的神色夹着几分忐忑，好像怕自己走错了路。
她学着茶茶的样子，乐此不疲地管着自己和他人，就是想离对方更近一点。
所以才会做那些不讨好的事情，自顾自践行某种道理。
“不。青瓷，只是青瓷而已。”
因为青瓷是个强者，从身到心都由自己做主，并不对现实与未来绝望，还是个幸运的孩子，简直是茶茶梦想成为的人。
太不得了了。
不需要任何心理挣扎，就能毫不犹豫地做出反抗，高举自己的锋刃。
这份强大和坚定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善和恶都只是她鬓边的装饰，几朵不起眼的小花，无法决定她本人的底色。
而且，青瓷的能力也很有用。
为我所用吧。
给我你的不为所动。
茶茶听见自己内心的喧嚣。
她以为自己握住了刀，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强者，却还是会在强大敌人面前露出软弱，未战先怯。
“真好啊。真好啊。”
茶茶凑上前去，摸着青瓷的脸，望向她眼里的平静。
那无辜的茫然，天真的残酷，却又能不因这份茫然而心生恐慌的镇定与从容。
到了这一刻，那些有意无意避开的事实，都不可避免地揭开了面纱。
“我是正义的。”
但如果我不是呢？
“我是坚强的，我要抗争到底。”
但如果我做不到呢？
我是应该执着到底，拼上一切，去确保我自己的正义是正义，不惜颠倒黑白，将软弱的血肉剐去，镶上坚硬的钢铁，还是应该接受自己可能不是正义，可能不够坚强，承认这个事实，接着再不断调整自己的前路？
我手中握刀，便以为刀就是手的一部分，自己成了铁打的强人。
只信那武装是如此的有力，不知那武装是如此的虚弱。
天微亮，梦将醒。
空气冰冷，好像刀锋上结的霜。
谁定义正确？谁相信正确？你能无视干扰，让自己的心毫无动摇，贯彻到底吗？茶茶望着桌上的水迹，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也不只有茶茶一个人陷入了这种自我反省。
“别怕。”
萤笑着说：“即使我真的……不能继续陪你了，也不会离你远去。我舍不得的。”
“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的，永远，我保证。我将变成天上的星星，在遥远的地方静静地守护着你。相信我。”她的脸上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未来的忧虑，只有对朋友即将踏上前路的祝福。
“可我找不到你。”小藤委屈地想到，“我看不见你，即使你其实在那里，我也觉得不安。”
她还想问对方之前怕不怕，但猜到了会得到怎样的回答，于是就放弃了。
“不要来找我——至少，不要这么快，好孩子。”萤哄到，脸上依旧暖意融融。
“那么，如果我想你呢？”
听闻此言，萤的神色看上去终于有几分哀愁了。
……
“我不想死，那你呢？”
之后，小藤梦到了医师。
他脸上还是那种轻佻的的笑容，用着仿若老朋友一般轻松熟稔的口吻，温和的表象背后暗含的恶意。
都让人感到不适。
这是梦。
小藤清楚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在心里想：要么让我立刻醒来，要么往前切回去。
不过，小藤发现，现在这种状态，不是忘记自我地溺于幻梦，随波逐流，而是十分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在梦中，同时脑子转得也半点不慢。
真是少见的清明梦。
梦中的风景很美：落日残霞、碧草如茵、小桥流水、柔风抚面。
就像是她醒着的时候希望的那样，幻想过的绝妙景色。
唯一让人不满的就是……
为什么我要梦见这个家伙？死都死了，快点转世投胎，或者待在地狱里受苦受刑，偿还孽债去吧。
“欸？不要这一脸见鬼——”说到这个字眼，水芹反应过来。
他一脸恍然大悟地说：“哦，我现在确实是鬼呢。”
“那就怪不了你面色不好了。”
“哇，别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把我打爆的模样。我可是鬼欸，你要表现得尊重一点。”
水芹一拍手掌，眼睛亮亮的，就如同之前提问“你和无惨像不像”的时候一样。
让人心悸。
“你是在遗憾，或者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只见到了完全不想再打交道的我，而不是你那早早离去的朋友吗？”
他比划了一个大圆，表示小藤拒绝的程度。
她很想嘲讽对方。
或者干脆动手。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