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灵魂之艺，精益求精（7）
年轻点的时候，茶茶也想过走出一条活路。
她读过一些史书，不怕里面说的困苦，不怕披荆斩棘。她相信，前人做得，我亦做得。
现在想来，是多么傲慢的想法……
所以，越看，越深思，越往下走，茶茶便越觉得绝望。
她发现自己的预料错了，那不是一回事。
历史是在圈里轮转的。
或许，世上不是没有她想要的黎明，只是时候未到。
如果不能登上高山，从悬崖峭壁一跃而下，也是种选择——年轻的我，大概会鄙弃这种软弱无能的想法，现在倒是顺畅地接受了。
茶茶自嘲。
对她内心想法一无所知的青瓷，毫无负担地点点头，十分乖巧听话的样子。
完全是个需要呵护的小孩子的样子。
孩子吗？
哈。
真是以貌取人，自以为是的想法。
如果她都算是无自保能力的稚童，我们这些“大人”，又当得起什么呢？茶茶心下好笑，面上不显。
两人静静地处了一会儿。
接着，心满意足的青瓷就离开这间屋子，继续自己的规划，光明正大地跟踪医师。
咦？
丽子和胧怎么来了？
青瓷看到她们走到医师的身边，开始与他交谈，不由更加靠近了点。等那种背后一凉的危机感再度出现，甚至还在不断变浓的时候，青瓷已经到了他们的正上方，直线距离不过三四步之远。
自然也能听清他们的谈话。
“……你觉得，人们能感受到疼痛，是一件坏事吗？”医师的声音有点兴奋，充满了愉悦之情。
“首先，我们得承认：人只有活着，才可以感受到疼痛，切身的痛楚。”
他耸了耸肩，用说笑话一样的口气说，“当然了，我没有死亡的经历，也没见过死而复生的人。”
“如果你能找到一个会说话的死人，让他来推翻我的说法，那我也可以对你低头，更改这个观点。”
“呵呵。”
给予嘲笑般回答的人是胧。
她的样子，看上去和平时完全不同，有一种冷硬的锋芒。
“现在送你去死一下，然后，你再想办法回来，托个梦什么的，不就可以把准确的答案告诉我们了？你这也算是为了人类的探索史献身，很值得哦。”
丽子发出小小的异议：“倒也不必。”完全不想做这种梦。
如果有人真的遭遇不幸，还是让对方尽可能地得到安息比较好。
而为了知道一个结果，就让人送命，也太过分了。
当然，丽子也明白，胧这么说的，是种当不得真的气话。
正常人都能明白。
但这位医师，可不是个能用常理估摸的人物。
“真是个好办法。”水芹似乎没有发现胧话语中的讥嘲之意，顺着她的话说，“那么，我们做一个约定——”
“如果死亡后能够感受到痛苦，我就会回来，告诉你们我的感觉。”
“反之，如果不能，什么感官都不存在，我就不回来……唔，恐怕也回不来。”
他十分认真地问：“你们准备好了吗？”
医师的目光如此明亮，仿佛倒映了月光的井水，因为他的心情确实那么明朗。
看着眼前的人，想着心念的人，他暗暗问：固守和激进不能共存于一人身上吗？懦弱和勇敢不能共存于一人身上吗？灿烂和腐败不能共存于一人身上吗？
一定是可以的啊！
人，若是没有了那些复杂的、交错的、对立的特质，就会像动物一样只有兽性，或是像植物一样寸步不动，就没那么充满魅力，他感慨。
准备什么？
被水芹紧盯着的胧，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要为之前的不当发言付出代价。祸从口出的教训，怎么又忘记了？
“谁来动手？”
“需要我帮忙准备工具吗？你们喜欢毒药、布料还是刀剑这样的利器？”
“咦，为什么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样子’？只是杀人而已，再说了，死者就是我自己，我还同意了你们采取的行为，所以你们是无罪的，甚至可以说是不违反道德的行为。能被美丽的小姐夺去生命，真是挺不错的，甚至可能是我设想中最好的结局——”
“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坏事。别担心。”
认真到严肃的神情，配上他话语里诡异的内容和愉悦的腔调，让听者不由胆寒，只觉得一股阴气噌噌地缠了上来，仿佛被蟒蛇亲吻脖颈。
“……你在说什么？”她呐呐道，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复读。
“对了，动作请利落一点，我讨厌疼痛。死亡，倒是算不上不幸，但是被疼痛折磨，那可太不幸了。”水芹歪着头，踮起右脚尖，转了转脚踝，然后踢了地面一下，动作中竟流露出几分天真无邪的意味。
只听他说：“把不幸带给别人的家伙，可是会被诅咒的。”
好像被人丢进了湍急的深河，全身上下浸个湿透，好不容易爬到岸上，想要烤火取暖，却发现天空瞬间阴云密布，暴雨倾盆而下，根本无处躲闪，胧无法自已地颤抖起来。
“我们怎么可能……”
“你刚才可是答应了，现在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医师俏皮地表示，“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他忽然露出冷淡到近似冷酷的神色，说：“没有做好决意，就不要轻易开口。”
“开口了，就要说到做到。”
他言语上的逼迫正要继续，忽然有人插话。
“我可以代劳。”
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助，回想起这样的教导，青瓷选择了行动，这么发言到。
话音一落，只见她的身影从屋檐上倒挂着出现，头发都散着垂落下来。乍一看，有点像蜘蛛变的妖怪。
尽管大家都知道青瓷在附近待着，可这样突兀离奇的出场，还是让他们吃了一惊。
“我不要。”医师水芹果断拒绝。
“为什么不可以？”
刚刚是谁一个劲地要求“说到做到”的？轮到自己了，就不用遵守吗？丽子在心里不满地吐槽。
但她只是不满医师对胧的不当言辞，又没想要医师真的去死。
所以，丽子并没有把这质问的话说出口。
完全不在意别人对此的看法，医师坦白地解释道：“因为，夫人你根本没有‘杀死’这个概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