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灵魂之艺，精益求精（6）
“青瓷。”
被喊到了名字，青瓷翻身进屋，满不在乎地顶着凌乱的头发。
像是一个玩疯了，在妈妈的呼唤下，恋恋不舍地离开秘密基地，跑回家吃饭的小孩。
茶茶没有对青瓷的造型发表什么意见。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问：“你会因为和不可为敌的庞然大物成为了敌人，因它们的强大而感到不安、恐惧，甚至想要放弃吗？”
与其说是在追寻他人的答案，不如说是在向一个只进不出，保密性极强的树洞倾吐。
？？？
正在茶茶的力促下，进修着文学史学的青瓷有点懵。
“不可为敌，应该是表示对方很强大，不能成为敌人，否则自己这方就会失败的意思？”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对。”
“强大到让人无法生起抗争的勇气，动一动反对它的念头，就称得上是大不敬的行为了——是这样恐怖的敌人。”
“他们躲在最坚固的城墙里，而反对者一进去，就会被戴上镣铐，十分力使不出一分。”
“哪怕有毁灭城墙的力量，倾倒的石块也会砸死反对者们……真是可悲。注定不能胜利的战斗。”
茶茶进一步形容。
权力，向来出自下位者的服从，而不是上位者的施予。
可惜了，当谎言铸造的框架已经成型后，真相就变成可以粉饰歪曲的薄幕，遮遮掩掩，看不真切。
人们自己挖掘重石，堆到自己身上，再用它建造了自己的坟墓。
真是讽刺。
“那样啊……”
青瓷低下头，反复思考几遍，对提出问题的茶茶粲然一笑。
她兴致高昂地纠正：“你说错啦！既然是不可为敌，那不可能是你的敌人。这有语病，是个病句。”
茶茶无奈地扶了下额头。
和这种小家伙解释，不能、不敢和不会之间的区别，也是很费力气的。
所以她没有多纠结，一笔带过了话题，转而问：“听说，你最近在监视水芹，就是那个带着药味的医师。发生了什么吗？”
“他确实是个不太正经的人。”也是个聪明人。
但因为这份不正经，聪明无法让他的品格增色，也只会更加显现出他的恶劣。
想起一些过往的经历，茶茶皱了皱眉。
“是他哪里做的不对，让你感到不适了？”
青瓷摇了摇头，说：“也没什么。”
事实上，虽然讨厌医师弄出来的奇怪味道，但她不觉得算是错误。而且，这也让青瓷知道，那家伙还挺厉害的，厉害的人要是成为柴火，肯定会是很耐烧的柴火。
所以，她对他这个人没什么意见。
先前表现得冷淡警惕，只是她在确定，两人是不是敌对的关系。
“——就是搞不懂。”青瓷纠结道。
明明升起了危险的预感，说明他会伤害到自己，但又不是所有时候都会觉得危险。事实上，刚好相反，大多数时候都觉得他没有什么威胁性。
让人疑惑。
青瓷想到了很久之前，遇到过一位老猎人。
他教过自己，凡事要有度，遵循四时天理。比如，怀孕的母兽不能杀。听上去好没道理的。打猎，不就是为了得到食物，怎么还要放过到手的食物呢？
现在，也是类似的情况吗？
青瓷不急，决定先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察觉到她的态度，茶茶想了想，给了青瓷一些参考素材。
“水芹是个这里有点问题的人。”茶茶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心里有口不会枯竭的井似的，什么念头都在往外冒，脏的臭的乌糟糟一大堆。”
“他对一切常见的东西不屑一顾。因此，格外痴迷于鲜明的个性，反群体的东西。”
“恨不得把所有不寻常的人都绑上石台，再拿出一把刀，慢慢剖开对方的胸膛，将里面的心看得明明白白。连他自己本身，也未必想着放过。”
说到这里，茶茶像是被冒犯了一样，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是爱。
那种驱动他挥刀的东西，是对世界的爱。
因为爱，所以好奇，所以快乐地兴奋地表达自己，用一种近似破坏和毁灭的不当方式。
真是荒谬，嘁。
但她还是很快变得面无表情，状似平静地表示：“虽然这种旺盛的探索欲很讨人厌，活该被厌弃诟病，但他擅长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
“同时，被过去的教训所约束，做事多少有点分寸，自控能力很强。”
“论迹不论心。”茶茶恹恹地总结道，“可用。”
不会产生恶念的人，与升起恶念却用理智囚禁它的人，究竟哪一种才更善良呢？
前者没有经验，一旦面临巨大的人生转折点，萌发了恶意，很可能一触即溃，不做抵抗地向自己的阴暗面屈服。
后者的理智长期处于紧绷的状态，一旦达到极限，崩断碎裂，结果不堪设想……
都不是什么可靠的东西。
可是，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清清白白，离所有恶念远远的，既不接触，也不酝酿？
“你听过关于妖怪、鬼神的故事吗？”
没有等青瓷回答的意思，茶茶自言自语，继续说：“在人们想象出某个存在之前，在那个编造出的妖啊，鬼啊，还是神啊佛啊的东西诉之于口，流传开来之前，他们并不真实存在。”
“妖鬼是什么？由人转变而成的，人造的东西。”
不知为何，茶茶的神色看上去并不轻松快乐，却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过于用力，一时停不下来。
——她在笑什么呢？
“我不明白。”青瓷坦白地说。
茶茶摸摸青瓷的头发，语气温和地表示：“那就不明白好了。不懂，挺好的。”不要试图学我，学我是死路一条，
那是自讨苦吃，她在心里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