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灵魂之艺，精益求精（5）
——严肃一点，现在是很正经地试探的场合。
丽子神色不变，悄悄地捏了捏胧的手，神色坦然又镇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我做不到嘛。”
医师笑眯眯地回答：“如果能做到的话，那么，如你所言，同意也没什么关系。”
“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这可勉强不来的。”真要勉强，也只有欺骗这一条路了。“说起来，我不是个好人什么的，是丽子你自己这么觉得的吗？”
听到这种似是不怀好意的问话，丽子的神色没有波澜。
“当然……”
“不是吧。”
医生一脸笑意地打断了她的话，自己说道：“如果决定要一个人扛下，背负起一切的话，就不该把她一起过来的。”
被发现了，胧低下头，掩盖自己的动摇。
但她没有退走，只是把之后一切的主动权交给丽子。
把自己藏在朋友的身后，胧用受惊的眼神打量着医师。
他分明和兄长不像，性格、容貌、谈吐都不像。但是在那个瞬间，她总有一种看到兄长的感觉——极度不舒适的感觉。
或许，让我产生了似曾相识感觉的，是倒映在他们眼中的自己，胧想。
如此的阴暗，畏畏缩缩。
在她纠结的时候，丽子则坦坦荡荡地表示：“但我相信，医师可能算不上纯粹的好人，但也不是个坏人。”
哈哈哈。
这话听上去，可是既夸奖又贬低了他，十分别扭。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自己刚刚不是说了，不会害人嘛。不害人，当然算不上坏人，只能说是不好不坏的普通人。”
他说什么你都信？
听闻此言，胧在心里摇摇头。
虽然她内心并不觉得，医师会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要不然也不会选择这种近乎摊牌的方式来交谈。
但胧还是认为，在谈话中轻信对手的发言是大忌。
她应该更关心医师做了什么、想要什么，而不是嘴上辩解和编造什么。
从事实中找到证据，撇开浮沫，洞察真相，方能制胜。
“你相信我的话呀……真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医师收起了笑容，诚心地加入了讨论：“可我还治病救人呢——所以应该是好人，至少偏向好人。”
“不对哦。”丽子摇摇头，对他的想法持有不同态度。
“你是个医师嘛。”
“当然，如果你不收取报酬，免费为病人治疗，就不能算是常规意义上的‘医师’。那么，在救人的你，当然可以说是好人，大好人。”
“对啊，我确实是个医师。但医师救人……就不像平常人施以援手一样值得赞扬？”
“那只是个职业而已。什么都只是个职业，哪怕是——呵。总把职业需要的道德说出是自己拥有的道德。”她的回答，偏激、莫名其妙，意味深长到装神弄鬼的地步，简直让人怀疑背后的用意。
“而且，医师如果是为我们而努力，那对于我们来说，当然是高尚的。”
“但如果他关注的对象不是我们，我们只是用来试药的耗材，对我们来说，自然也就无所谓高尚不高尚了。”
“唔……不过要是药的功效很好，也没胡乱施为，那么试药也可以算是件好事。”
“如果不让我们得利，又要我们赞颂，怎么想，都只是花里胡哨的好听谎言。”
可以说，这番话是在否定古往今来的说法，将某种神圣的东西拉入凡间。
大逆不道，包藏祸心。
——她在说我吗？她真的在指着医师？
闻言，水芹的脸上失去了一切表情，既没有愤怒悲伤，也没有欢喜兴奋。真要说，那是白纸一样的神情。
仿佛那是属于死物的、固定的一张皮，而不是随人情绪变化而发生改变的脸。
“……你的看法，倒是有自己的一番理。”
“但是，世上是存在着高贵和低贱之分，工作就是有个三六九等。”
医师笑了，带着若有若无的恶意，说着工作，实际指人：“这是非常浅显的事实，不容你狡辩。”
“干得少，吃得多。”
“正因为干得少就能吃得多，才被誉为高贵啊！才是被人向往的高贵啊！”
“不提这些人，再看看其他的人群吧。”水芹忽然切换话题：“你就做不到你茶茶姐能做的事情吧？”
他的眉眼浮上无辜的疑惑，唇舌间搅动着锋芒。
“只能像是等待母亲喂食的婴儿一样，无能而贪婪地索取着的你们，能够说……”
“自己完成的工作，和她在做的，是平等的，能够彼此替代的吗？难道不是像吸血虫一样，依附她，吞噬她，消化她？”
“不，我应该问，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吗？是一件会死的事情，要命的啊。”
？？？
他在说什么啊——
震惊至极，丽子的大脑停摆了，不由得顺着他的意思，开始思考下去。
我们真的……
茶茶姐又在冒什么风险呢？怎么感觉没有深想过……
这种刀子一般的话语，似乎割破了什么保护层，直直戳入人心，让丽子在疼痛的同时，明悟。
胧手上用劲，将丽子拉到自己的身后，终于自己开口来表达自己的观点：“不。”
平日里，她往往因为想得过多而显得沉闷、阴郁且迟缓。但在这时候，一种原始的、自然的怒色出现在了胧的身上。
“只是人们认为，有人想要规定，这个世上的工作就是分三六九等的。”
胧一字一顿地说道。
仿佛将这个句子嘎吱咬碎，反复咀嚼了数遍，才得以说出口：“这个共识一旦被戳破，他们就要从谎言构筑的塔尖上掉下去，沉入深渊的底层，永世不得翻身。”
“他们怕死了。”
她的脸上写着倔强，是一种明明自身脆弱不堪，力量处于劣势，心灵几乎破碎，却认定真理在我，未来在我，公义在我——
因而不肯服输的笃信之色。
可以说是狼狈的，偏偏又有接近了极限美丽的震撼人心。
太矛盾了。
水芹几乎要为她着迷。
就是因为这种如妖似魔一般的模样，这里充满了会露出这种奇迹般模样，与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们，他才决定留下来的啊！
“但他们怕了，就会动手，迅速地反应，便不会轻易死了，该死的成了你们。你要怎么办？”
面对医师的询问，胧选择沉默。
她在想什么？水芹自己认为，下一句多半是“那就送他们去死”。
太棒了，这异常。
她们不是踏入了漩涡，她们本身就是漩涡。
注定不得安宁。
狂喜中带着一些遗憾，医师想，要是眼前的女孩笑起来，神色温柔，却用和缓的语气说出：“不足惜。”
杀之。
又继续轻柔地告诫：“要做个好孩子。”
那就最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