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阴郁的怒火突然炸开（完）
小藤有一个秘密。
在说出这个秘密之前，她需要声明，自己可能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之一。
在遇到茶茶姐之前，连这个“之一”都不需要添加。
如果这份自夸只是毫无根据的自负，可能小藤还会松口气，不对自己的秘密那么纠结。
但事实证明了，真相并非如此。往往自己是对的，而那些声音更大更多，听上去仿佛是正确一方的人们，才是被蒙住了眼睛，真正愚蠢的家伙。
……哎。
“无惨，他是个没用的恶鬼。”
某天，小藤终于憋不住，说出了自己发现的大秘密。
每当这个时候，明子总会跳出来反驳她，数落她的不识好歹、没有礼数，对那么好的无惨大人不敬。
她的语气和用词，可能比这温和一点，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超级肯定。
还称呼什么“无惨大人”？！
呸。
他也配被人尊敬？
能够如此愚蠢，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小藤也觉得，这种人多少有点了不起。他们大概连茶茶姐浮于表面的敷衍都看不出来吧。
嘛，其实大多数人都看不出来。
还以为茶茶姐对无惨很是恭敬，十分感恩的呢。
睁眼瞎，空脑壳。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侮辱自己、轻蔑自己、嫉妒自己的人产生善意。
而且，他们是傻么？
真的一点也感受不到自己变得大胆，已经远远超出主人宽容的界限了吗？
在这里，很明显和在别的贵族家里不一样。
是茶茶姐无声地消解了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规矩，才得以让大家能欢笑出声的啊！如果要守住我们此刻得到的幸福，必须要不断削弱和镇压无惨“大人”的权威，狭缝求生，才有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他的邪恶是多么隐晦而肯定，他的虚弱是多么让人喜不自胜。
清楚意识到这点的，恐怕只有我了。
每次，看着同伴们懵懵懂懂、蠢得可爱的脸，小藤就觉得前途无光，美好现状摇摇欲坠。
茶茶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太了不起了吧。她想要叹气。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真不如茶茶姐聪明。
不过——
她还小，没准在未来，还有反超的机会。
“最聪明”的这个头衔绝对不能去掉“最”！不是最聪明，普通的聪明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真不行，后面加一个“之一”，排名略有先后。
这是小藤最后的倔强。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用这种轻松随意的语气，说出这些事情。可惜，已经无所谓了。
表面装得再自然，内心也只是爬满虫子，堆积腐烂之物，冒着酸臭气泡的血沼。
她自己都不知道继续伪装的意义，偶尔自暴自弃，还想让这些坏掉的东西都现于人前，吞没周围的人，做一个痛快的了结。
但马上又放弃这个念头，苟且偷生。
……
咳咳，回归正题，为什么说无惨他是个恶鬼呢？
当然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恶鬼啊！
货真价实的那种。
小藤曾经被他苍白精致的外壳迷惑过，忽视对方染满鲜血的腥臭内核。
还记得，年幼的她，隔着帘子听见他的咳嗽声，压抑、含糊，有着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当时以为是恶鬼袭击了无惨，才让他如此艰难地生存于世。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的自己可真是天真。
无惨不是被恶鬼所袭击，也没有被恶鬼所蛊惑——他本身就是恶鬼！拥有着恶鬼的心，恶鬼的力量，做着恶鬼的行为，散发恶鬼的气息。
那么，谁能说他不是一个恶鬼呢？
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小藤每天都是胆战心惊的，一旦出现在无惨周围，就有种自己下一刻会死去，或者生不如死的恐惧。
好在恶鬼享受着人们的痛苦。
他会故意延长这种煎熬，像一种炫耀，反而不会轻易给那些受折磨的人一个解脱，尤其是聪明人。
怕便宜了他们。
只有迟钝又死心眼，傻乎乎的好心笨蛋会死得最快。
因为那种人的心太耀眼了，恶鬼无法污染，也无法吞噬，只能眼不见为净，先杀死他们的躯壳再说。
他也害怕的。
他不敢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做傻事。”
必须反复告诉自己这点，克制住不理智的冲动，小藤这才咬着牙，忍耐到了看清茶茶大逆不道想法，忍耐到了无惨的虚弱暴露无遗的那一刻。
“不要期待任何人来拯救你，你也拯救不了任何人。”茶茶这么告诉她。
“我知道，我没有被拯救。”
但也没关系，至少，反复加重的痛苦终于要结束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她这是在乞求谁的原谅呢？谁会原谅胆小无能的她呢？就算原谅了，她自己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理直气壮地放过自己吗？
侥幸活下来就算了，现在连该受的惩罚都想要逃避——
死掉之后，还怎么去见她啊？
不是说好了是朋友的吗？
所以是不行的，不可以被轻易地宽恕，必须保持痛苦，这样才能时刻明白自己的罪孽。
为萤报仇。
一定要这么做，不能忘记！
但是，比起痛快地杀死恶鬼，让他活着，苟延残喘，尽可能地流露丑态，一步步感受自己的虚弱濒死，才是更好的选择吧。
轮到你了。
无惨，你没想到吧？
你的未来已经不在你的手上了。
哦，不对，其实一直都不在你手上，只是别人给了你错觉，让你以为自己很强大。而现在，我要一步步揭开这个“善意”的谎言，让你也尝尝，被那无力的恨意白白折磨的滋味。
揭幕之后，我就不会去见你了……
我也不想继续看见你那张脸，真是恶心。你知道这种恶心感有多难忍吗？你不知道！久居鲍市不闻其臭。
反正，你就恨一个记忆中模糊的幻影去吧！
空虚至极。
我只要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痛苦而挣扎地活在原地，时刻受迫，再慢慢推敲你可以死去的最好时机，就仿佛品味了最为甘美的佳肴，心满意足。
……
人们都说，要怨恨的话，只能恨这个世道。但世界太大了，一个人是恨不过来的，只会加重自己的苦痛，自讨苦吃。
但我偏不如他们的愿。
有多少人可恨，我就恨多少人，一个也不宽恕。
定要他们也露出狼狈不堪的模样。
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小藤忽然想到，我看上去，也同恶鬼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我恐惧恶鬼，你却被恶鬼所恐惧。
这么想着，她对自己的倒影笑了笑，说：“我是最聪明的，说好了的。”
不是最聪明的人，如何做到不可或缺呢？
不是最聪明的人，怎么找到回报你恩情的道路？
不是最聪明的人，难道是我错过了能拯救你的机会吗？
其实我是可以救你的，只是因为我自己的无能，才眼睁睁看你向下坠去？
为了她可怜而脆弱的心理支撑，必须不断重复这傲慢自大的软弱发言，一直这么自欺欺人下去才行。
小藤隐约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可想要解决问题，那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萤。
我的朋友。
而在下地狱之前，在那个灵魂要面临是往上走，还是往下坠落的判决的岔路口，让我再见你一面吧。
最后一面。
之后的种种，我便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