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叛逆之子，自我的使命（下）
少年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过去。
他的经历十分平凡。
“父母对你已经很好了。”
这是真话。
少年也明白。
但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没有人在耳边唠叨的时候，总忍不住深想：我是个健康的男孩，仅仅如此。
他们愿意给他活下来的理由，大概就是这样的。
还是因为出生的时间好，当时家里走运，负担得起。
如此一假设，再看周围发生的事情，少年就觉得，世界变得……冰冷？残酷？恐怖？
他不那么觉得。
少年反而是认为，世界在自己眼里，开始变得清晰。
“人要本分，不要去肖想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长辈们告知自己悟出的人生智慧。
不去想。
怎么可能呢？
思考是多么迷人的事情，让眼中的世界日益宏大和清晰。
要他抵挡这个念头，这种深邃的渴望，岂不是如同只身挡在咆哮的洪水前一样——徒劳无功，无济于事。
看。
少年正是想了，才行动的，才能学到的，知道了后面那两个成语。
“有才啊，你想什么呢？”疯叔公笑眯眯地问。这个外号，就是从他的嘴巴里流传出去的。
被称作有才的少年，看了对方一眼，什么都没说。
疯叔公自说自话，激动了起来：“我那是懦弱吗？不——那是智慧。我做的，是正确的选择。那不是懦弱，她知道了，也一定愿意的！”
“我做得是对的！正确的！”
他叫着，跑了出去。
少年听过两嘴疯叔公的故事，左右不过是些老生常谈的惨淡之事。
懦弱，或是明智？勇敢，或是莽撞？
谁分得清呢。
“在明白自己单纯就是害怕之后，认清它们间的区别后，还可以选择懦弱吗？还是……勇气就会自己冒出来吗？”
“不知道。”
“那么，无知地选择懦弱，和想清楚后选择懦弱，又有什么差别？一样啊！”
“……”
“有才啊，你看看——我才是对的。”
“……”
“你为什么要做错事？你说啊！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留下我一个人！”
“如果你没错的话……”少年平静地注视疯叔公，问：“那你为什么疯了呢？”
“我没、我没有疯！我清醒得很！”
疯叔公瞪大了眼睛。
接着，他又呜呜地哭起来，像个耍赖的小孩子：“我不要死，不想死……不不不，我疯了，你放过我，我不知道……我疯了……”
过了没多久，少年听到了疯叔公的死讯。
说是走路的时候不注意，脚下一滑，人就走了。
他叹了一声，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前路。
“我的名字，属于我自己的名字……”
少年缓缓倾吐答案。
“小梦。”
“梦最美、最广，也不需要受到限制——真要说限制，反而是我的见识太窄，限制了梦的延伸，是我的错，而非它的局限。”
“我也不是宏大之物，小人物的梦，微小的梦。”
“你怎么不说话？”
“听上去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居然又要我自己来打趣，活跃氛围吗？过分。”
青瓷只是听着，看着他，轻轻唤了一声。
“小梦。”
“欸，在呢。”少年快乐地应道，露出微笑。
这微笑立刻凝固了。
他死了。
看着少年小梦最后的笑脸，青瓷陷入了久久的沉思——过往的闲谈在她耳边飞驰而过，提供着思绪的灵感。
“是一样的，但又不一样。”
小梦伸出自己的手。
他的手像是一颗伤痕累累，又被泥土裹满的麦子。
青瓷的手上也有伤痕，但他们受伤的原因却是不一样的，留下的痕迹也不一样。
“你也会受伤吗？”见到那样的痕迹，小梦心生触动，“你收留我的灵魂，供给食物，就如同在收留一只小动物，那么强大的你……”
……
“他们就从不怀疑，我为什么看见了他们。你却在疑惑——为什么我看见了？”
“疑惑大抵也不是一件坏事，追寻也不是。”
“他没有认为那是错误的，把那完全当成是为我好。我拒绝了。虽然有点愧疚，但他已经习惯，改不了了，而我不会这么选择。”
“所以，一定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们承受着生存，忍耐着生存，我不一样，我爱祂。”
“被人憎恨，并非幸运之事；但不被人憎恨的，一定不是幸运之人。”
……
“我的生命是被人赋予的，所以我不可能活着得到自由。要得到真正的自由，必须先赎回……”
青瓷心念一动。
她问小梦在自己记忆中的残像：“所以，死亡才是自由？”
之前，少年也说过差不多的话语，但当时的青瓷没有想到这里，在纠结另一个节点。
“不。”
“两清才是自由。”
“此刻，我的躯壳朽坏，我的灵魂自由——说到底，人这一生，先送走别人，再被别人送走，不就是这样的旅程吗？”
“还有一件事……”残像小梦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
他不太好意思地表示：“你能不能快点走，哪有被别人看着死去的？”
“这有关系吗？”
“生命是需要陪伴的，不能脱离他人的。但死亡不是，哪怕有众人相伴，也是独属于自己的。它更私密——很私密的！”
这样的话，我听到过。青瓷想。
“那还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我不是第一个说的，或者没有见到和自己抱有相同观点的人？欸，简直像一个担心小伙伴喜新厌旧的可怜人。”
残像小梦说话的口气轻快，仿佛死亡只是午后惬意的小憩。
这说法又不太准确，因为他活着的时候，小憩并不惬意，只是在苦难中喘口气的时机。
青瓷再次想到：这话，我也是听过的。
“……原来这两句，都不是你说的。”
她忽觉真相。
但就如小梦完成了他的使命，小梦的残像也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
青瓷躺倒在地，望着无垠天空。
“天地人。我是天地的孩子——对于人，自然可以还清恩怨。可是，对于天地本身，要如何返还？我要如何向这天地赎回我自己？”
我的志向。
我自己的使命啊。
我要做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要摘下别人都得不到的幸福。
……在哪儿呢？怎么办呢？
福至心灵。
青瓷闭上眼睛，不知名的存在为她指明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