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悖逆人伦，何不跪我（1）
“他可以跪很多人，为什么不能跪我？还有磕头，我也要。”
青瓷虚握拳头，用指节敲击地板，模仿跪下磕头的人，发出“哒哒哒”的拟音，笑着说：“他要对我磕头。”
“一、二、三……”
她慢悠悠地数数，满脸无辜又跃跃欲试的样子，颇有几分天真活泼之感。
无辜至极。
如果不是知道前情提要的话，恐怕要被骗过去了。
“这种事、这种事情，你——”别发火，深呼吸，对，呼——吸——
已经决定不踏出框架一步，老实安分担任她礼仪老师一职，九条若雨套上“甲壳”，努力顺着气：“呼，呼呼。”
以身作则。
她在心里默念自己的理念。
僵持一段时间后，九条若雨终于压下了那股猛然窜上的邪火。
“你想都不、要、想。”她是笑着说的，嘴角勾勒的弧度是种习惯的礼仪。
不过，尽管九条若雨特意压制了火气，但末尾处还是泄了几分出来，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父跪女……
那也太反常理、反人伦了。
这种突破底线的话，这孩子是怎么说得出口的？还脸无愧色！不仅如此，居然敢问“为什么不可以”！
你说呢？
只要是稍微懂点事理的五岁小孩，都不会把这种问题问出口。
您贵庚啊？！
三岁吗？
但也只有这样的……
礼仪老师一手按住自己的腹部，仿佛能感受到底下抽搐的胃，一阵一阵翻涌的痛意，也好似在打断不该有的联想。
“老师要以身作则哦。”
仿佛察觉到风暴正在酝酿之中，青瓷主动出击，打断了施法：“礼在，则仁在；仁在，则太平在。”
被学生“提醒”了，九条若雨压下心中杂思，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坐姿和神态。
她在内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保持心情平和、仪态端庄，不能着急。
学生需要的是耐心教导，而不是一味地责骂。
骂人，只能暴露自己的不端，修养不够。
并无益处。
但是……
青瓷话锋一转，继续添柴地说道：“他可以要求我跪他，我为什么不能要求他跪我？彼此彼此嘛。”
要忍不住了。
可恶，这事就过不去了吗？
“他可是你的父亲，对你有莫大的生恩养恩！”
“你自然该对他怀有感激之心，尽心尽力地侍奉——这是天理。”九条若雨再也掩饰不住咬牙切齿，狠狠地告知。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还带上了本不该显现出的质疑和排斥之意。
她脱口而出地问道：“你马上就要嫁人了，还可能是去那个产屋敷家，怎么连这种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呢？”
“那种家族，怎么会选中你这样的……”
呃。
有野趣的女孩呢？
如果上位者们真心喜欢的是这样的，那些定下的严苛规矩，死于不守规矩的人们，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九条若雨及时收口，将后面的疑惑留在自己心中。
难不成产屋敷家的审美比较独特？
如此一想，她的情绪由愤怒转到啧啧感慨。
“欸？”青瓷摇了摇头，否认对方的观点：“你说得不对。”
“有求于人的话，就是要双手和额头贴着地面，哒哒哒，脑门敲着地面地请求的。别人都这么说。父亲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要不要这么做，和是不是父亲没有关系，只看是谁在求谁吧？”
“借口。”
那么，他该跪我的。
依照老师之前给的反应，青瓷已经知道，这句话不能直白说出口了。
哪怕它没有错误。
“不过，我喜欢天理，你别担心。”
青瓷一拍手，做出了决定，像在哄小孩一样迁就地说：“我会去见客人的。”
九条若雨直接忽视了她前面的那句话，并不好奇那关于天理的不知所以的真义。转而问：“令尊求了您什么？”
“嫁人。”
青瓷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都怪对方总说些让人觉得无趣的叨叨叨，所以她才养成了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的习惯。
没记清楚。
“那怎么会是他在求你呢？他可是在帮你找托付后半辈子的归宿，你——”非但不感谢，还倒打一耙。
要是找的是又老又丑、痴肥无能的男人就算了，心怀抱怨，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于德行不美，但也是人之常情。
无伤大雅。
可，嫁给产屋敷家的公子，那么一桩好姻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都不满意，难道是想上天，嫁给神仙？
哎——
我怎么就一时贪心，看在钱的面子上，接下了这份活儿呢？
如果不是当事人，当个“那些年我教过的冤种学生”话题的纯听众，现在就可以乐呵呵看个笑话，不痛不痒点评两句了。
多开心。
而不是来受罪。
“总之，你先安静一会儿。”让我缓缓。
礼仪老师十分心累，甚至在心中产生一种立刻退钱，然后转身离开的冲动。
不过，最后因为舍不得已经到手一半的巨额报酬，也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到底还是把这种无礼冲动忍了下来。
……
泉家。
“我的女儿，一定能给那位尊贵的公子带来好运——大人请安心。”
五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秀，中年男人泉立光挤出一脸谄笑。
他的姿态过于殷切，谄媚得近乎五官扭曲，足以让有着羞耻心的人感到不适。而被他奉承讨好的奈原尚仁，只是轻笑一声，随口应道。
司空见惯了。
习以为常。
“哦。”
得到了回应，哪怕只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泉立光的脸还是立刻涨红，激动万分，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
他跪坐于地，向贵客谦卑地俯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表示自己诚挚的忠心。
只听泉立光说：“为大人解忧，这真是小人和小女的荣幸。”
“——天大的福气。”
这姿态如此卑下，显得那高出常人不少的身量也短了，变成了气质上的小矮人。
从语气神情来看，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和女儿幸运的。
也可以理解。
通过这次交易，泉立光可算是稍稍讨好了那样了不起的家族，多了半条通天的窄道。哪怕这关系很薄很脆弱，但至少看见了脉络。
有希望。
如此便足够了。
关系就是天，关系就是理。
只有愣头愣脑的小年轻才会对此嗤之以鼻，把苦做、做好分内之事当成向上爬的正道。
歪门邪道。
就问问，什么是“分内之事”？
让处在上面的人高兴痛快，就是位卑者的正事。
至于其他的……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