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眼里倒影的天空
“好像只有我们。”
“在这里，只有我们自己做自己的主。”
“这感觉很好，我十分喜欢。”九条若雨的话意有所指。“如果不是客居他人的屋檐之下，而是我们自己的房子，那就更好了。”
“那栋大宅可能有一万个好处，它富丽堂皇，漂亮极了，高墙深院，旁人也很难偷溜进去，安全可靠……”
“但在这里的日子，这样的生活，让我觉得——轻松。”
她说完这些有点出格的话语，就安静地等待着丈夫的发话，他的判决。
可那位强壮的男子却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以对。
仿佛没有表态的表态。
于是，九条若雨也沉默下来，露出了和往常一样的端庄笑容。
说句实话，她有点失望，但也觉得理应如此。
“我的女儿……哎，你们也见过了，她根本没办法沟通。我也愿意同自己的女儿好好交流，可她、可是她——她——”
“太过分了！太不成器了！我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东西！”
泉立光在九条夫妇面前说了很多话，主要是数落青瓷性格的不驯，以及倾诉自己的难过。
情绪上来，他还会用些充满不忿的词语。
九条若雨听着，面上保持着礼节，心里却不得劲。
泉立光不在意九条若雨对自己的看法。
他当然在意九条家对自己的看法，但九条若雨本人？她啊……只需要帮他把青瓷的行为纠正好，不会影响到贵人对自己的态度。
那就够了。
多余的，也没指望一个女人能提供帮助。
至于九条若雨，到底是采用严苛的管束手段——假如她做得到——还是拉近距离，好声好气地讲道理，泉立光都无所谓。
事实上，如果她对他的厌恶有利于达成他的目的，泉立光是很乐意被讨厌的。
……
九条若雨转述了部分泉立光的言论，然后有点小心翼翼地问：“你……伤心吗？”她有些不自在，感觉在做坏事一样。
明明说的都是实话，还用了更委婉的说法，但听上去就像在挑拨人家父女关系。
不过，听到她的问题，青瓷摇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呢？”
“不伤心就是不伤心。”不伤心，也是不上心。“一定要说个原因的话，大概就是高傲——我太高傲了，于是自然地就怠慢了他。”
“高、傲？”
九条若雨愣了一会儿。她眼神发虚，十分疑惑：“如何高傲？”
“你看着天空，低矮的杂草丛便见不着了。”
“这样啊……”九条若雨叹了口气。“我无法抬头，我也飞不出去。”
她也不希望这样——可惜，但事实就是这样，人得承认。
九条若雨对上青瓷蓝色的眼睛。她现在不害怕那份异于常人的特征了，但却突然冒出奇怪的联想。
因为青瓷的蓝眼睛里装了天空的蓝色，所以，青瓷看见的就是天空。
而她，像她这样普普通通的凡人，拥有褐色的眼瞳，也只能倒映出泥沼、枯叶和干涸的水井。
“有些时候，我希望自己能飞，或者勇君能带我飞，飞离这个世界，飞到天空之上，超脱它的屏障。”九条若雨走神了，说出了心里话。
“欸？”
青瓷有些不解：“想飞，我也想，能够理解。但你为什么希望有人带你？”
“因为，他比我有力量。天然如此。”
“我觉得……”
“别说下去。”九条若雨制止了青瓷下面的话，“不认为自己有力量，是不可能得到力量的。这种说法，我也听过。”
“坚持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我是乏力的。我无法从自己微弱的变强中，得到一种——”
“快乐？满足？信心？”
“什么都好。我没有得到任何反馈。我只是……做不到。仅此罢了。”
“就像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无法看见颜色，闻不到味道，走不了路。那是命运不讲理的安排。我接受祂。”
我的人生就是庸俗至极的话本，不值一提。
你不要学我。
“……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我会更加严厉、更加耐心地教导你。这些天里，我真是太不争气了，一点都不像个老师。”
本来也算不上。
要不是还能博点名声，笼络点人，稍微有点用的话。同装饰物有什么区别？
教育。
九条若雨想：他们只是想制造一个又一个，精致漂亮却内里空虚的脆弱花瓶。教育？我只能毒害——
希望她能在这毒害中，学会抵御毒药的方法。
若真成了，那也全是她自己的功劳。
被关在笼中的鸟儿并不可怜。不是因为它吃饱喝足，免于天敌的狩猎。也不是因为它的美丽被人赏识。
因为它是除了本能的呼唤以外，毫不自知的事物。
没有意识到痛苦根源的人，他们的痛苦，可以同情，但那是不值得多加理会的。
“主人已经定下来行程……恭喜。”
得到了这个消息，泉立光压住心中的狂喜之情，打点好了一切，焦急地敬候佳音。
“九条老师，小女……”
九条若雨神情平静，答道：“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我该做的一切。”
泉立光看向青瓷。
她规规矩矩地穿着华服，姿态还像模像样的。
于是，泉立光的语气比较夸张，仿佛一个登台演戏的人，说道：“真是太感谢老师的援手了，简直是脱胎换骨啊。”
“想必会……一切顺利。”
他喃喃自语到。
如同在自诉决心，又好似在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