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沧浪之水8
曹濯现在没有选择，要么自己含冤受死，要么走黄之时给他指的生路。
然而，他却片刻都没有犹豫，对黄之时道：“与贺大人无关。”
“与他无关？”黄之时不屑地笑，“曹大人，现在可不是讲道义的时候，这么大的罪名，你一个人扛得了么？”
“我说的是实情。”曹濯目色阴郁，对黄之时道：“黄大人暗中调查我，应当费了不少力气，如今被你拿住把柄，我认栽了，但我不会为了苟活，污蔑朝廷的清官。”
黄之时像是听到了笑话，“你说贺徵是清官？”
曹濯道：“如今的大齐朝，除了贺大人，还有谁敢称一句清官，你去街上随便问一问百姓，谁人不知，满朝文武，属贺大人最是清廉。”
“实在可笑。”
曹濯也笑了，“若贺大人真有问题，为何黄大人查了这么久，查出的都是工部的事情，你要是有贺大人的罪证，何必逼迫我来给他泼污名。”
黄之时面色一沉，不跟他废话，既然是自找苦吃，那便成全他。
“深情厚谊，实在让我感动，既然曹大人如此嘴硬，那我只能想办法让你开口了，来人。”
“在！”
“今晚好好审一审曹大人，切记，以礼相待，不要冒犯了大人。”
这间牢房门口满外摆满了刑具，黄之时斜斜瞟了一眼，那狱卒就明白他意思了。
“是，大人！”
乌云蔽月，寒风簌簌，此时刑部的另一端，姚莫辞睡觉睡到一半忽然惊醒。
慌里慌张地跑过去敲打墙壁，“贺将军，贺将军。”
贺玦没睡，靠着墙，闭眼小憩，没有应姚莫辞的话，微微侧首，竖耳细听。
姚莫辞紧张道：“你闻没闻见，有一股血腥气……”
-
贺府。
林逍躺在床榻上，浅睡间，听到院子外头隐约有脚步声。
这么晚了，是谁在走动？
他起了身，披上披风出了门，庭中无人，只廊檐上挂着的灯盏被夜风吹着，摇摇晃晃，孤影微动。
“孟姑娘？”林逍试探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不是孟姑娘，林逍朝她房间看了一眼，门窗一片漆黑。
他想了想，提着灯盏，出了院落。
寒气很重，他身上包裹得还算严实，可风吹过来，还是觉得浑身受不住得疼，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四下观量，没有发现府中有可疑的人，走到书阁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是通亮的。
有人在。
他未作多想，踏着木阶进去。
里面的人是贺徵。
看到他来了，贺徵惊讶起身，“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
“原本是睡下了的，被院中响动吵醒了。”林逍如实回道，而后走到他跟前，看到他正在看一本卷宗，问他：“敬安兄在忙什么，为何这么晚也还没睡？”
贺徵一蹙眉，“你院子里有响动？什么响动？”
林逍摇摇头，“我以为有人，起来查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大抵是听错了风声。”
“风声？”
林逍轻轻一笑，“应当是的，不必担心，我院子里有云珵派的护卫，若是有外人潜进来，不会没有察觉。”
想来也是的，贺徵稍稍放了心，对林逍道：“我在看工部的账目。”
今日从谢凭府上回来，林逍就听见了贺徵院子里，有曹绾细微的哭声，想必她是急于救兄长出来。
林逍问：“敬安兄是不是担心刑部的人，利用这次乱党案彻查曹大人。”
贺徵低下头，没说话，算作默认。
“不方便对我说实情么？”
贺徵下决心一般，踌躇片刻，抬头看着林逍，“你我之间不需多言，我这里没有什么是不方便跟殿下说的，只是殿下身份特殊，我和父亲，都不想将你卷入这些事情中，如今你既决定要管，那我就如实跟你说。”
他把桌案上的卷宗递到林逍手中，“这是工部今年的账目，光是这一年，去向不明的银两就多达数百万。”
林逍将账目接过来，一页一页地翻看，脸上的神色始终淡然。
一边看，他一边轻声道：“如此巨额的赃款，刑部若是彻查，曹大人恐怕无法明哲保身。”
贺徵忧虑地“嗯”了一声。
“都是曹濯一人贪的？”
“他……不是替自己贪的。”
林逍手腕一顿，不必贺徵明说，涉及假账的这些工程，都是由司礼监监工的，替谁贪的，明白人一看便知晓。
“就算是替他人做嫁衣，追究起来，曹濯也脱不了干系。”林逍不紧不慢道。
“是。”贺徵沉声应和。
林逍快速浏览完，合上账目，站在灯下，静静看着贺徵。
“敬安兄，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殿下指什么？”
林逍看了一眼手中的账册，问贺徵：“这些，你有没有参与？”
贺徵脸色一变，“殿下为何会这样问？”
林逍凝视着他，“你跟我说实情，我才知道要怎么保你。”
贺徵微微低头，无奈地叹了一声，半晌，端正了身子看林逍，字句铿锵道：“我贺家绝不会做危害大齐朝廷的事，我若想贪银，早与人同流合污了，如今我和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又怎至于落得这步田地，殿下不信，我户部这些年的账目随你彻查，若发现我贪墨半分，不必殿下保我，我自愿以死谢罪。”
“好。”林逍道：“如此，我便没有忌惮了，曹大人那处，敬安兄不必担心，我已与谢凭说好，明日他会去刑部要人，此案北镇抚司来审，脏水泼不到贺家身上，也牵扯不出假账的事情。”
贺徵点头，“好。”
林逍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贺徵问。
“敬安兄，别生气。”
“殿下说哪的话，如今朝廷一滩浑水，能独善其身的人寥寥无几，不怪殿下担心。”
林逍点了点头，说话时看着贺徵的眼睛，又道：“敬安兄一点也不惊讶么？”
“什么？”
“谢凭答应跟我合作。”
贺徵一愣，随后笑笑，“殿下出手，自是成竹在胸，纵然谢凭性情乖张，想必殿下也有法子治他。”
“对我这么有信心。”林逍玩笑道：“我还以为，是孟姑娘告诉你了。”
提到孟姑娘三个字，贺徵眼神有片刻闪烁，对林逍道：“初时现在在见山阁侍奉你，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我与她说过了，不必事无巨细来向我汇报，毕竟……”贺徵无奈摇摇头，“夫人的性子你也看到了，我不想招惹她生气。”
争风吃醋的事林逍不懂，但表示理解。
他拍了拍贺徵的肩膀，“敬安兄早些回去歇息吧，也告诉夫人无需忧虑。”
“好，殿下也回去吧。”
“嗯。”林逍提着灯，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贺徵在身后叫他：“殿下。”
林逍回过头，“怎么了？”
贺徵对他笑笑，“万事小心。”
林逍轻轻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