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沧浪之水1
贺玦回到自己院落，简单洗漱后换了一身干净衣物。
是该回营了，这两日他只顾着给林逍解毒的事，晏清党那边有什么进展他没有过问，那么多燃炸点埋伏在盛京，不是一两个人能操纵的，抓了头目邓承仁，务必要仔细审。
可邓承仁被刑部带走了，那刑部尚书黄之时不是个可靠之人，仗着内阁的庇护，平时行事作风极是嚣张，最擅滥用职权铲除异己，将乱党交给他审，贺玦是不放心的。
但现在他人在都城，身为武将，审案的事情他没办法越权插手，还是得先看看事情进展如何，再随机应变。
至于林逍……贺玦走到见山阁的附近，停了脚步，远远朝里面看了一眼。
送他离开，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时局动荡，他留在这里难保不会被卷入风云。
只是，三日的确仓促，能与他相见的的时日，只剩，三日。
贺玦心中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往那院子里走。
忽然一阵寒风扑面，吹得贺玦眯了一下眼，他站在府院正中，他听着大门外逐渐清晰的响动，警惕地沉下了脸。
有人来了。
来者不善。
他将手中的长刀握紧了些，一个弹指间，一群带刀的捕快破门而入，行在最前头的人身着公服，前襟的补子上绣着锦鸡，正是刑部尚书黄之时。
闯入之后，他指着贺玦，对手下人高喝：“来人，将昭武将军贺玦押入刑部衙门，听候问审。”
“是！”
一时间，府中的下人皆乱了分寸，在林逍房中叙话的几人闻声也赶紧出来，一到正院，就看见黄之时带着捕快闯进来，正要捉拿贺玦。
贺徵着急上前，“黄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黄之时凌厉地看了他一眼，“晏清党混入盛京，定有京中官员与其里应外合，本官奉命调查相关人员，贺将军身为巡城总兵，与此事难脱干系。”
听闻此言，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黄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贺徵焦急询问：“你怀疑云珵故意放乱党入京？”
黄之时道：“本官不会无故怀疑，昭武将军是不是有意放乱党入京，还要审过才知道。”
贺徵摇摇头，“黄大人……”
“贺大人。”黄之时不悦目光看向贺徵，一展手中拘捕令，上面清清楚楚盖着内阁的钤印和皇上的玉玺。
他对贺徵道：“跟此次事件有关的官员，都要押往刑部审讯，姚莫辞、曹濯，今日一早均已到了刑部衙门，本官走的是正常流程，带昭武将军走，也只是配合调查，并不是直接盖棺定罪，怎么，你们贺家要抗旨不遵？”
曹濯也被他们带走了？
贺徵的表情瞬间变化了几重，还没说什么，站在角落的夫人曹绾急了，连忙上前询问：“为何将我兄长带走？他与这事有什么关系？”
带走贺玦和姚莫辞可以理解，他们二人一个负责巡防，一个负责备宴，想要替乱党打掩护，偷偷把人放宫里，不难。
可曹濯管的是工部，跟庆功宴完全沾不上边，他如何能够与乱党接应？
贺徵上前，将曹绾拉回来，护在怀中，小声安抚她：“夫人。”
黄之时冷哼一声，“一百多处燃炸点，需要多少火药？火药在民间乃属禁物，岂是他们一群村野莽夫、乌合之众能拿到的？就算想法子弄到了，盛京守备森严，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来？”
林逍在站在不显眼的角落，被人群挡住身子，仔细听着黄之时的话。
他说的是对的，外人无法将这么多火药运进盛京，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用的火药，是在盛京就地取材，而火药乃是民间禁物，所以，盛京之中，也唯有一个地方可以弄到——
工部负责看管的火器营。
曹绾拉扯着贺徵的袖子，“夫君，快想办法救我兄长……”
她的声音极是慌乱，惹得林逍也暗暗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曹濯被带走了，她着急可以理解，可黄之时也说了，只是配合调查，若是清白无罪，刑部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随意污蔑正二品命官，除非……
林逍自顾自地摇摇头，不太可能，若曹濯真有谋反之心，贺家不可能与其交好。
那么，就是曹濯有其他把柄捏在刑部手上，曹绾担心的是刑部趁着调查乱党，顺藤摸瓜，把其他的事情牵连出来，让曹濯引火烧身。
至于会是什么把柄，林逍现在能猜的，就是跟他负责的那些工程有关。
贪墨？
曹大人是这样的人么？
未知真相，林逍不敢轻易下结论，他侧目看了看身旁的老师，贺广邕深沉的双眼盯着黄之时，一言不发。
贺徵摸了摸曹绾的背，安抚她道：“夫人莫慌，黄大人秉公执法，待审讯过后，还了各位官员清白，自会放他们走的。”
这话含沙射影，是故意说给黄之时听的。
只可惜，黄之时从未把贺家放在眼里，这话刺痛不了他，生杀大权在他手上，如若真想陷害，谁也没办法。
不再跟贺徵废话，黄之时看向贺玦：“昭武将军，跟本官走一趟吧。”
贺玦始终没说话，挺拔身姿站在人群正中，手里长刀一扔，扔到了家仆怀中，这意思是，他跟他们走。
黄之时嘴角一扬，不无得意，“将军如此配合，本官就不绑你了，请吧。”
贺玦始终没有正眼瞧他，对兄长道：“不必担心。”
贺徵怎么可能不担心，但这种时候还是要冷静，他对贺玦点了一下头，“嗯。”
临走前贺玦最后回了首，看见父亲身旁那抹天青色的身影，似乎有话要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与林逍对视了一瞬，便随着刑部的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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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玦离开后，府中人心惶惶，乱做了一团。
曹绾受了惊吓，贺徵扶她先回院中休息，林逍则扶着贺广邕回了正堂。
贺广邕坐在太师椅上，模样还算镇定，喝了一口茶，对林逍道：“你身上余毒未清，先回去休息吧。”
“老师。”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贺广邕不等他说出口，先对他道：“贺家的事不必你担心。”
林逍舒了一口气，方才贺玦被刑部的人围住的时候，他已经下了决心。
他端正了身子，不疾不徐地对贺广邕道：“贺家的事我要管，朝廷的事我也打算插手。”
贺广邕看着他，没说话。
林逍道：“老师不必担心，我有分寸，不会招惹麻烦。”
这话贺玦也说过，他有分寸，话中的意思，直白来说就是，他不打算听从师长的话。
贺广邕道：“招不招惹麻烦，不是你能决定的，但凡你有一举一动，你想要对付的人，就会先对你动手。”
林逍垂眸浅笑，“那就要看谁技高一筹了，从前老师教我朝堂之道，这些年我没彻底忘了，与那些蠹虫斗一斗，还是有些几分把握的。”
贺广邕佝偻着腰背，平静看着他，“霜序，你想如何？”
“盛京的水浑成这样，也不妨我再搅合搅合，什么烂鱼烂虾都给他搅出去，起码让这池塘，不必这么恶臭。”林逍微微眯起眼睛，看不出是笑意还是杀意，“那黄之时这次敢动云珵一根指头，我一定让他此生再踏不进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