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风月堪怜5
赶到济世堂的时候已是傍晚，贺玦没有带手下人来，卸了盔甲，他独自进去。
那济世堂的掌柜是做了十几年生意的老商贾，城中人脉颇广，早就听到了风声，今日官府不知抽了什么风，忽然查起了全城的药铺来，贺玦到的这会儿他已经把违禁的药材全数藏好了。
他不知眼前这一身便袍的男子就是今日查药的将军，看他一身华贵打扮，问他道：“贵人想买什么药材？”
贺玦二话不说，直接将一锭金子拍在了柜台上。
那掌柜被他的力道吓了一跳，人却是个见多识广的，一锭金子的确大手笔，对他来说却也不算什么天文数字。
看明来意，他对贺玦道：“铺中的珍贵药材，今日概不出售，还请贵人明日再来。”
“我今日要拿走，急用。”
“怕是要让贵人空跑一趟了。”
“掌柜放心，官府的人，今日不会来了。”
那掌柜一听这话，知道眼前人不止富贵，在盛京中怕是有些身份，再看他一张俊朗玉面觉得有些眼熟，可具体在哪里见到过却想不起来了，稳了稳心神，对他道：“今日不卖就是不卖，贵人不要强人所难，小老不想挣了钱却丢了脑袋。”
话音刚落，眼前人影嗖地一下，不知是怎么闪到柜台内来的，那只手极其有力，突出的指骨紧紧扣住了他的喉咙。
那掌柜瞬间被掐得喘不上气来，惊恐地瞪着贺玦，不敢问他具体身份，只艰难地发声询问：“贵人想要……什么药材……”
“苍檀。”
豆大的汗珠顺着掌柜的额头滚下来，他满面绝望，心中喊冤。
今日是冲撞了哪路真仙，来的买主脾气个顶个的不好，晌午才刚来了一个，拿刀抵着他的脖子，强盗似的买走了他镇店的苍檀，这会儿又来了一个索命的，要的竟还是同一种药。
“贵人饶命。”掌柜脸面涨成了猪肝色，“并非我不肯卖你，实在是……铺中唯一一颗苍檀，今日下午才被人买走了。”
贺玦双眼发狠一眯，“谁买的？”
“我不知……不知那人身份呐……”
他说完，贺玦没有松手，反而将他喉咙掐得更紧。
那掌柜又疼又怕，颤颤巍巍快要哭了似的，求饶道：“小老不敢欺骗贵人，贵人若是不信，我这药铺随便叫你翻，若是能再多找出一颗苍檀，小老……小老把性命赔给贵人……”
贺玦缓缓松开手中的力气，那掌柜急促呼吸着，揉着脖颈急咳了几声，听到贺玦阴森森地问他：“城中还有哪家药铺能找到苍檀？”
掌柜绝望摇头，“没有了，我这里是盛京城中最后一颗，贵人想要，只能等到明年开年，送货人再来的时候。”
一拳落在柜台上，将红木台面震出了裂痕，掌柜吓得抱头，以为自己惹恼了眼前这人，小命要搭在这了。
片刻后，贺玦却并没有继续与他纠缠，匆忙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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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的气氛跟贺玦预想的不太一样，林逍的毒解不了，这事瞒不住，他以为会传到父亲耳朵里，这个时候，府中上下必定乱做一团。
可他回来看见的，却是一派安宁。
夜幕初上的见山阁，庭院中挂着幽暗的灯盏，贺玦进院的时候，孟初时端着才煎好的药从厢房出来，看到贺玦，面色一喜，连忙与他行礼，“将军，你总算回来了。”
贺玦一边往房中走，一边问：“他怎么样了？”
“这碗药服下去，应该不会有大碍了。”
贺玦这才注意到，孟初时手里端着药，动作格外小心，生怕撒了一滴。
他不解地皱了一下眉，孟初时赶紧将今日发生的事告知他：“今日来府上送药那人，将军可知道是谁？”
“送药？”
“是。”孟初时道：“下午的时候，府中来了一人，未报姓名，只将一颗苍檀送了过来，我问他是不是将军让送的，他却不答，将军知道此事么？”
贺玦看着她手里的药碗，快速思量着，她用的这一颗应该就是那掌柜说的，被人强行买走的那一颗，不必问，除了洛图，不会是别人做的。
其实刚才回来的路上贺玦就有猜测，那药大抵是被洛图的人拿走了。
他们今日的交谈不够愉快，但洛图的性格是，他既有所图，便会顾全大局，不会因为三两句言语不快，跟有用之人生嫌隙。
贺玦没跟孟初时解释什么，对她道：“我知道了，把药送进去吧。”
“是。”
孟初时端着药进了房，贺玦在她身后进门，暖意扑面而来，一瞬间，他手脚竟觉有些发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很紧张。
有一人在林逍房中，是贺徵。
今日他推了政务，一直在见山阁守着，见孟初时把药煎好了，赶紧到床边，配合她一起，把林逍扶起来，再一回头看见贺玦进来了，“云珵，你回来了。”
“嗯。”贺玦走到床边，对他兄长道：“我来。”
不管贺徵同不同意，他直接从他臂弯中将林逍接了过来，贺徵不与他抢，起身给他让了位置，贺玦小心翼翼地扶着林逍靠在自己怀里。
不过半天的时间，他觉得林逍身子又轻了不少，脸色也比他早上走时要更苍白，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刺痛，他稳着心神，像早上给他喂药时那样，捏着他的下巴，贴着他耳畔，轻声对他道：“张嘴，喝药。”
这时的林逍却是完全听不见他说话了，还好孟初时做了准备，将一根细细的竹管探入林逍口中，一端缓缓往里面渡药，另一端贴着他的喉咙，这样一点点给他喂服进去，一碗药喂了足足两刻才喂完。
“扶殿下躺下吧。”孟初时对贺玦道。
早上林逍吐血的场面让贺玦心有余悸，他问孟初时：“他何时能醒来？”
“快则今晚，慢则明日，将军不必担心，这药服下，殿下会好的。”
贺玦还是不能安心，慢慢放林逍躺下，目光紧紧望着他，生怕再出状况。
“云珵。”贺徵看林逍状况平稳了，在身后对贺玦开口，“你随我过来。”
贺玦放不下林逍，一步三回头地随着他兄长出门。
空旷院落中，贺徵问：“你今日，可是去见洛图了？”
贺玦没答话。
贺徵再问：“那颗苍檀，是洛图派人送来的是不是？”
“嗯。”贺玦不瞒着他。
贺徵道：“洛图此人锱铢必较，唯利是图，盛京之中，要弄一味生于雪山深处的珍贵要药材实属不易，怎么弄来的我便不问了，我只问你，洛图帮你，可是因为你应允了他什么？”
贺玦又不做声，贺徵等了片刻，追问道：“是不是你答应了他，会帮他促成通商之事？”
贺徵的语气中明显带着责怪，贺玦沉思片刻，坦然道：“兄长，通商之事对我朝有益，我认为，可以商议。”
今日去寻药之前，他的想法并没有这样坚定，是听完那老郎中一番话，他才发现，身处高位的官员们，往往看不清脚下万民，不知何为民生所需。
外患要防，但是不能完全封闭，固步自封，封住了人，却容易变了人心。
“云珵，你明知道，张阁老一直极力反对边境通商，前些日子董汝之死，风波才平息，你又要去招惹他们么？”
“兄长。”贺玦正色道：“何须如此忌惮。”
“并非忌惮，我和父亲，是不想给贺家、给朝廷惹麻烦。”
“你是户部尚书，父亲是先皇亲封的顾命大臣，为朝尽忠，何谈麻烦。”
贺徵幽深目光注视着贺玦，似是想要看穿他心事，沉默良久，双手负于身后，朝他靠近了一步，“云珵，你告诉兄长，你志在何处？”
是不同的问法，但话里的意思跟今日洛图问他的如出一辙。
贺玦直直迎上兄长的目光，“我志在天下太平，万民长乐。”
“好。”贺徵眉峰微动，嘴角浮出一抹浅笑，“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兄长不拦你了，这腐坏的朝堂，是该清一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