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和谐

    江昕然醒过来的时候，身处医院的双人病房里，旁边躺着的赫然是胡可曦。

    江昕然揉着太阳穴，一点点地回忆着昨晚的情形。似乎是自己飙车，然后撞上了一个人？撞人了吗？好像踩了刹车。印象里那个身影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江昕然艰难地转了转脖子，目光落在了隔壁床的胡可曦身上。

    见鬼！江昕然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胡可曦伤的有点重，此时仍然紧闭着双眼。江昕然扭头看向窗外，一片漆黑，似乎正处午夜时分。江昕然的手上插着针，吊瓶已经快要挂完了，护士正站在不远处。

    江昕然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没有感觉到身上有强烈的不适感，只是头依旧很晕。护士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感觉怎么样？”年轻的小护士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轻声问道。

    江昕然的嗓子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灼烧感，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虚弱地点点头，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纸杯。

    小护士还算有经验，顺着江昕然的视线明白了她的想法。

    “你伤的不算太重。”小护士一边倒水一边低声说道，“被安全气囊弹了一下有点脑震荡，其余没有什么大碍。但是那位患者，”小护士抬头朝胡可曦看了一眼，“伤的有点重。”

    江昕然皱眉朝胡可曦看去，神色复杂。

    小护士把江昕然的病床摇起来，喂她喝了一点水，又看看了吊瓶，拔出了江昕然手上的针。

    “没什么事情了，再休息一会儿吧。”小护士叮嘱了江昕然一句，把病床再次摇了下去。

    喝了一点水之后，江昕然感觉舒服了很多，扭头仔细看了一下身旁的胡可曦。

    胡可曦的右腿打着石膏，双眼紧闭，头上还缠着一圈绷带，想来很长时间都无法独立行走了。胡可曦脸色苍白，但看不出丝毫痛苦的神情，想来是麻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去。这是她们这次见面以来，江昕然第一次仔细端详胡可曦。

    胡可曦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天生的冷白皮，晒不黑。脸圆圆的，眼睛像两只黑葡萄一般大而水灵，鼻子立体，整张脸和谐可爱又漂亮。江昕然一直很喜欢胡可曦的长相，虽然不是那种传统大美女，确实江昕然最喜欢的类型。

    时至今日，直到胡可曦失去意识躺在这张狭窄的病床上，江昕然才能平心静气地欣赏一下她最爱的女人。她们俩之间的恩怨，可能再也难说清了。

    可曦，对不起，江昕然心说，又喃喃道，“对不起。”说不出口的是为她们之间的情爱，说出口了的是为她走神把她撞进医院。

    不知是不是江昕然的话刺激到了胡可曦的某根神经，胡可曦搭在床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江昕然没有注意到，闭上了双眼。

    江昕然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明，手机上出现了十来个未接电话，都是翁涵喻打来的。私心来说，江昕然并不想告诉翁涵喻她和胡可曦双双进了医院，但是她也不忍心让翁涵喻就这么在家里干着急，一直为她忧心。再一次，江昕然选择了用谎言遮盖内心。

    “小喻，早上单位差我去另一家合作企业办事我就先走了，不必担心，你记得自己去吃早饭，别饿着了。”这一次，江昕然多了个心眼，没有说那种只要翁涵喻打个电话就可以戳穿的谎言。去其他企业办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商业机密了，翁涵喻就算起疑也几乎没有求证的途径。

    对不起小喻，我真的很想和她单独呆一会儿。江昕然在心里默默道了歉。

    大约中午的时候，胡可曦悠悠转醒。此时麻药的药效已经过去了，胡可曦疼的眉头紧锁。

    “可曦。”江昕然的病床早已经摇起来了，她认真地盯着胡可曦，极尽温柔地唤了她的名字，这是一种翁涵喻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胡可曦慢慢转过头，看着江昕然混杂着愧疚、庆幸、克制、不甘的神色，扯出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微笑，用气声说道：“我没事的。”

    在江昕然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

    江昕然别过头去，不想让胡可曦看到她失控的情绪。

    “这孩子，总是这么感性。”胡可曦在心中嗔怪道。

    说起来，胡可曦还比江昕然小两个月，但是江昕然敏感感性得多，故而许多时候，胡可曦总得承担起疏导她的情绪的重任，而在胡可曦面前，江昕然也常常像一个孩子一样。

    胡可曦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身上剧烈的疼痛又让她跌了回去，发出一阵痛苦的□□声。

    江昕然闻声，顾不得脸上未干的泪水，转过身来，声音里满是焦急：“怎么了？”看胡可曦还要挣扎着起身，江昕然厉声道，“躺着别动！”见胡可曦没再乱动，江昕然的语气再次柔和下来，“乖乖躺着，我帮你叫医生。”说完，江昕然按下按钮。

    听着熟悉的语气，感受到熟悉的关心，胡可曦乖巧地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江昕然，调侃了一句：“你还凶我，也不知道我这样是拜谁所赐。”说完，玩味地盯着江昕然。

    江昕然被她一句话说的满脸通红。确实，胡可曦落到如今的境地，与她超速100的不理智行为密不可分，愧疚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江昕然低下头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不要说这三个字，我不喜欢。”胡可曦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这五年来，江昕然不知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从告诉胡可曦她喜欢她，到有些自私地求她们在一起，江昕然每一次提及这件事情就会对胡可曦说许多句对不起。每一次，胡可曦都严肃地告诉她，她们之间不需要这三个字。

    “但是这一次……”江昕然还想说什么，却被胡可曦打断了。

    “昕然，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来打扰你。等我好了之后，我就回去了。”昨晚江昕然说完那番话之后，胡可曦也想了很多。她确实不应该在江昕然已经有了新生活之后再来打扰她。她这次来的目的是看清楚自己对江昕然的感情，现在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江昕然也知道了她的想法，她也应该离开了。

    江昕然抿抿唇，没有说话，心像被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一般绞痛起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等胡可曦喜欢她究竟等了多久，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她都幻想着胡可曦像她爱她一样爱上自己。其实明明，再等几个月就可以等到两情相悦，也或许其实她们早就是两情相悦，只是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而已。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她们之间的感情不再美好，甚至见不得光。

    事已至此，只剩叹息。江昕然没办法为了自己的私欲把胡可曦放到不仁不义的位置，也没法容忍自己做出如此不道德的行为。况且，这么久了，她对翁涵喻并非没有一点感情，所谓“替身”已经在她的生活里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空气中没有一点声音，直到医生的到来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的状态并不好。”医生对胡可曦说道，又神色复杂地看了江昕然一眼。超速撞人的事情，他见的并不少，每一次对肇事司机十分不齿。

    江昕然受不住医生炙热的目光，转过头去。

    “你的右腿粉碎性骨折，可能半年都不能正常走路了，头部有一些外伤，但不算特别严重。”医生收回目光，继续说道。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胡可曦平静得出乎他的意料。

    医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答道：“一个月左右。”

    胡可曦点点头，看向窗外。

    一只小鸟停在窗台上，看着远方，良久，另一只小鸟飞过来停在她身边，第一只小鸟却扇扇翅膀，选择拥抱天空。

    阳光洒下，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