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其画映心
孟老三将今日那个摊主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元文修和侯靖。
元文修听后,心中对任齐霄有些失望,但还是本着好奇继续问道:“你特意跟我提起这个人的用意是什么?”
任齐霄回答道:“我想,如果请少爷能够将此人请来,或许我们可以从画功的本质出发,重新定义一种新的审美。”
元文修听后,当即很是失望的训斥道:“胡闹!他神志不清也就算了,你也跟着神志不清吗?”
任齐霄有些不甘心,试图劝说道:“可是我觉得这个人并没有我们所看到的那样简单,他的绘画功底绝对不在任何人之下。而且能够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做到坦然处之的人,其心性远非常人所能比,这种人必然有他的特别之处。”
“就因为这个人特别,你就可以妄下结论了?老三都能看出来他心智有缺陷,难道你会看不出吗?再说,你懂画吗?”
元文修一连串的质问铺天盖地的朝着任齐霄砸来,问的任齐霄哑口无言,惭愧的低下了头。
元文修语气一顿,语气严肃的继续斥责道:“一个被这么多人嗤笑的人,他的水平能够高到哪里去?把他推崇出来,你是诚心想让我也被他人所嗤笑吗?还定义审美,在郭老太爷和百艺评的面前,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定义?”
任齐霄等元文修骂完,诚心认错道:“对不起少爷,是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元文修闻言,稍微平静了一点后,道:“虽说你的方法确实有失考虑,但还是有可取的地方。”
元文修说完,沉思了一会后,接着说道:“距离百艺评还有些时日,在此之前,我们可以找一名公认的大师,并设下以画会友的擂台,以每日一百金为代价,广邀江都郡的画师来争夺擂主。这样不但没有喧宾夺主,也算为百艺评提前造势。”
任齐霄闻言顿时茅塞顿开,由衷的拜服道:“还是少爷考虑的比较周到!这样一来,不管来者为名还是为利,都具备一定的真才实学,也算是合了郭家举办百艺评的用意,让更多有才华的人脱颖而出。”
元文修闻言,见众人没有异议,便拍板道:“那就让分堂的人赶紧着手去办,另外张仲和名帖的下落,还是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众人闻言,各自散去。
离开元文修的房间后,任齐霄有些扭捏的朝孟老三问道:“三哥,你那还有银两吗?”
“你要钱干嘛?”
孟老三不解的望着任齐霄,看到任齐霄那躲闪的眼神,猛然反应了过来,不可思议的说道:“噢!你不会还在打那个脑缺的主意吧?”
任齐霄见自己的心思被孟老三识破,便点头承认道:“我心里有些疑惑始终没办法放下,所以我想再验证一下。”
孟老三点了点头,而后有些为难的说道:“我那天兜里几个钱全被我给丢了,你要不找大哥去要?”
任齐霄闻言,当下有些失望道:“方才少爷发了这么大的火,我现在哪敢去找他要啊。”
孟老三提议道:“那你可以去找侯靖要啊!很多事情大哥都是交给侯靖打点的,我想侯靖兜里应该有点私钱。”
任齐霄闻言,不禁有些犹豫。
在他看来,侯靖与元文修形影不离,所以某种角度来讲,他去找侯靖跟去找元文修,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孟老三见任齐霄犹豫,当即表示道:“你要是不方便,我去帮你要。”
任齐霄闻言,赶忙制止孟老三,咬牙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找他吧。”
找到侯靖后,任齐霄直接将来意告知。
果不出意外,侯靖听后,顿时面露迟疑。
任齐霄见状,赶忙说道:“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说罢,任齐霄就要离开,可这时侯靖却问道:“你要钱这事,大哥他知道吗?”
任齐霄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我不太敢跟少爷提这事。”
“也是,大哥刚说完你,换做是我也不敢去张这个嘴。”侯靖表示很理解的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后,接着问任齐霄:“你要多少?如果不是很多的话,我可以以个人名义给你。”
任齐霄迟疑的望着侯靖,弱弱的问道:“你能给我多少?”
侯靖思索了一番后,答道:“我最多只能给你十金,不然多了大哥可能会过问。”
任齐霄当即感谢道:“多谢。”
不一会,侯靖从房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任齐霄,而后语重心长的说道:“齐霄,这几天我见大哥一遇到要事都会问你的意见,我看大哥是有心想要栽培你,你今后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惹得大哥失望了啊。”
任齐霄郑重的点头道:“少爷对我有衔环结草之恩,我会多加注意的。”
次日清晨,一座崭新的擂台出现在元家的店铺前。
在元文修的策划下,元家分堂的人通过私下口口相传、公开宣传的方式,引来了许多名人雅士的围观。
但这些都不足以引起任齐霄兴趣,他早早的离开了房间,来到昨日遇见摊主的街道。
来的时候,街道上卖画的店铺,有些还没有开门营业。倒是任齐霄遇到的那位摊主,已经在昨日的地方摆好了摊位。
任齐霄见状,上前问道:“兄台,不知在下可否请您为我作一幅画?”
摊主一听有人要找他画画,顿时很是意外的抬起了头,当看到来人是任齐霄之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阁下是昨天那个人?”
任齐霄拱手道:“正是在下。”
摊主再三确认道:“你真要找我作画?”
任齐霄点头道:“是,若阁下愿意,我可以出重金聘请您。”
说着,任齐霄拿出侯靖给他的钱袋,准备掏钱以示诚意。
“别别别,我可不敢收这个钱。”
摊主见状,赶忙起身制止任齐霄,并说道:“我在这里摆了两年,从来还没有人找过我,能愿意搭理我的,你还是头一个,所以说,你也算是我的半个知音,能够为知音作画,在下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
摊主语气一顿,指了指摊位上摆卖的画作,自嘲道:“你也看到了,我画的这些画说实在话,我连自己都看不下去。可就算是这样,你还要坚持找我帮你画吗?”
任齐霄鼓励道:“阁下千万不要这样看低了自己,凭阁下的画功,应该不在他人之下。”
说着,任齐霄语气一顿,脸不红心不跳的违心道:“而且我昨日看过你的画作,能够从画中感受到先生绘画时的用心。最主要的是,我好像隐约能够从先生的画中,看到一些特别的景象。”
摊主闻言,很是震惊的望着任齐霄,激动的问道:“你当真能够看到不一样的景象?”
“是!”任齐霄实在不敢打击摊主的信心,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而后接着道:“所以今日我才来找先生,就是希望先生为我作画一幅,来印证我心中所想。”
任齐霄刚说完,摊主突然仰天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并很是欣慰的叹道:“啊哈哈想不到我甘璋尚未老去就能遇到如此知音,当真是苍天有眼啊!”
名为甘璋的摊主感叹完后,动情拉着任齐霄的双手,道:“兄台,我们换个清静一点的地方再说。”
说罢,拿起一些作画所需的文房四宝之后,便拉着任齐霄朝一旁走去。
任齐霄虽然也乐得如此,但还是好心提醒道:“你的东西不收吗?”
甘璋很是无所谓的说道:“不过是常人眼中的污秽之物,小贼见之绕道,文人见之不屑一顾,‘冤家’更是乐见其所在,我又何须担心,就让它们在这里为他人抛砖引玉吧。”
任齐霄闻言,心中不由对甘璋更加的刮目相看起来。
不久后,甘璋带着任齐霄来到一处凉亭中,将笔墨纸砚准备妥当,而后朝任齐霄问道:“不知兄台想要我画什么?”
任齐霄想了想,问道:“画我可以吗?”
甘璋伸手示意道:“那请兄台在一旁静坐。”
任齐霄闻言,按照甘璋的意思坐在亭中。
甘璋见状,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内心静下来。
任齐霄默默的观察着甘璋,不出声打扰。
过了一会,甘璋睁开双眼。
任齐霄心中一动,以为甘璋会有所动作的时候,甘璋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任齐霄,也不见有任何的动作。
任齐霄见此情景,心中有些疑惑,但只能压抑着好奇,静静等待结果。
不知道等了多久,有些无聊的任齐霄,思绪渐渐开始飘忽起来。
在寂静的环境中,任齐霄开始一点点回顾这些年走过的路,做过的事,以及遇到的人。
而在任齐霄陷入回忆的时候,迟迟不见有所动作的甘璋,也随之开始动了起来。
只见赶璋手持画笔,熟练自然的在墨盘上染墨,然后开始在白纸上快速起舞。
此时甘璋的神情,是那般的专注,仿佛对自己画的实物,已经了然于胸一般。
他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忘记了自己,甚至在绘画的时候,都没再看任齐霄一眼,仿佛眼中只剩下眼前的画纸一般。
沾墨,渲染,运笔,刻画等等繁琐的工序,在甘璋的手里头一气呵成,浑厚而自然。
与此同时,元文修所搭建的擂台,也成功引来了许多画师。
数十名画师在众人的围观下,熟练的运用着手中的画笔,在画布之上肆意挥洒着自己的才华。
元文修站在楼阁之上,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脸上也挂着一丝满意。
这时,侯靖来到元文修的身边,提醒道:“大哥,有戚恒强的人过来了。”
元文修很是淡定的说道:“不用刻意去管他们,他们不敢乱来的,我们只需要盯住他们接下来的举动就好。”
“明白!”侯靖应了一声后便退下。
元文修这时突然叫住侯靖,问道:“对了,今日我怎么没见到任齐霄,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侯靖犹豫了一下,帮任齐霄隐瞒道:“他一大早便出门打探张仲的消息去了。”
元文修闻言眉头一皱,问道:“只有他一个人吗?”
侯靖闻言,赶忙补充道:“孟老三已经去找他了,这会他们两个应该已经碰头了。”
元文修没有多想,接着问道:“张仲的事情本就是看运气,有必要这么急吗?”
侯靖闻言,暗自为任齐霄捏了一把汗,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昨天的事而自责吧,所以才想早点帮大哥打探出张仲的消息!”
“我又没有怪他,至于这样吗?”元文修摇了摇头,无奈道:“算了,他也是一片好心,就由他去吧。如果他有什么需要,你能满足他的,就尽量满足他吧。”
侯靖闻言,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孟老三按照约定,来到甘璋的摊位;但这里除了熟悉的摊位之外,任齐霄和甘璋早已离开多时,所以他也只能在这附近瞎转悠。
而另一边,戚恒强通过派出去的手下,得知了元文修摆擂台的事情。
对此,他感到很是疑惑,坐在房中揣测着元文修设擂的目的。
“百艺评在即,元文修却突然摆起了擂台,这不是跳梁小丑的行径吗?难道他就不怕引得郭玄文的不满吗?这元文修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对,元文修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做这种事情,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目的,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难道元文修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所以想从这些庸人的手中找出佳作?可他们要是真有这个实力,还需要去参加擂台吗?或者说,元文修是在故弄玄虚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戚恒强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又怎么想得到,元文修摆下擂台的目的,根本就没有这么复杂,只是提前揣测了郭玄文的想法,并报以一试而已。
竹林的凉亭中,甘璋终于将笔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道:“好了!”
甘璋的声音,将任齐霄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任齐霄好奇的望向甘璋,甘璋见状,眼神有些躲闪的说道:“可能画出来的东西,会让你失望。”
“没事,我相信先生。”任齐霄客气的说着,来到甘璋的画前。
定眼望去,只见画中线条凌乱,看起来毫无规律,任齐霄看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人呢?
任齐霄在画中找了又找,找了又找,依旧没法确定画中的自己在什么位置,每当找到一个人的轮廓,但细看之下,又不像是自己。
而甘璋则在一旁期待着任齐霄的点评。
在茫然之中,任齐霄忽然将目光落在左下角的位置。他勉强能够从左下角的线条中,辨识出自己今日所穿的服饰。
随着目光上移,移到头部的位置,细看之下,隐约看到一个跟自己面部轮廓相像的地方,但是那轮廓之中,又隐约有点像是厉鬼凶神,充满着一种莫名戾气。
而这尊凶神,似乎在注视着什么地方,眼神中充满了不满和义愤。
惊奇的是,任齐霄在看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居然会自然的涌现出阿强、钟龙、炎宗等等,这些让他痛恨不已的人,使其心中的戾气滋生。
可很快,任齐霄又隐约看到自己的面相中,又涌现出一股柔情和暖心的情绪,就像是慈爱的母亲在看自己孩子一样,充满了善意。
而就在这时,任齐霄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又开始出现任齐云、汤娇娇、高雪莹、孟老三等等,那些让他想起来都会感觉很温馨很开心的人。
越看,任齐霄就能从画中的‘自己’看到更多的景象,就像画中有着一股莫名的魔力一样,将他深藏心底的真实情感,源源不断的勾引出来。
任齐霄越看越震惊,顺着画中‘自己’的视线不断推移至别处,他发现,他能从画中隐约能看到那些他遇到过的人和事。
虽然看起来很朦胧,很不真实,但他确实可以通过自己脑海中的印象判断出。
特别当他看到其中几个人的衣服上,有一个细不可查的‘黄’或者‘玄’字之后,他彻底被惊呆了。
难道甘璋能够看透我的心事不成?
任齐霄从画中惊醒,怔怔的望着甘璋,内心被震惊的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