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自在之乡
董川爬了上来，没费多少力气，这里跟十几年后没什么区别，十几年后被董川打扫的干净了点，上头没那么多雪。
董川站在台阁上，敲了敲小窗。
还算完好只是有些老旧的窗子被推开，董川看到了戴因那张过了几年都不会变的脸。
沧桑，棱角分明，却带着皱纹，头发胡子花白，瞳孔是铁灰色的，鼻梁高挺，带着西方天界的特征。
戴因招牌式一挑眉，他表达惊讶时就喜欢挑挑眉，董川潜移默化地也习惯的学会了挑眉。
“我能进来么？”
戴因笑了笑，露出他常年抽烟熏的有些黑黄的牙齿，戴因让开一个身位，董川跳了进来。
男孩抱着小男孩缩在角落的床上，连平躺都不敢，桌子亮着煤油灯，驱散了些微寒冷，董川却感觉通体温暖。
一点炼金术的小手段。
男孩小小的倔强脸庞终于舒展开了一点，浅睡着，微皱着眉头，董川看着他手里，还死死捏着一片断裂的瓦片，另一只手揽着熟睡打着呼噜的小男孩。
董川笑了笑。
戴因一巴掌扇在他头上，笑骂道，“从小就这么讨人厌。”
董川傻笑着摇了摇头，没回答戴因，他现在终于像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而不是小林眼里成熟稳重又凶狠冰冷，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的兄长董川。
戴因点了根雪茄，把窗子推开，一屁股坐在董川身边。
“怎么不说话？”
董川擦了擦眼角，看向身边抽雪茄的老男人，“我不知道说啥。”
戴因考究地把雪茄屁股剪掉，却又显得不伦不类，有些许滑稽，可他的表情又是如此的认真与严肃。
“真快啊，这么快就要修行了。”
戴因微笑了下，猛吸一口，然后粗大的手指指向床上安睡的两个男孩，又转头看着董川。
“你看，现在才这么大，一下十几年就过去了。”
董川疑问道，“老师，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我，只有您能？”
戴因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咧嘴。
“要是这坐的是罗斯卡特，他也能。”
董川忽然想看一下【落日】的反应，却发现【落日】正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气息，甚至让董川都难以感受到。
戴因翘起二郎腿。
“到我这个境界，自身时间线都已经收束，过去是我，现在是我，未来是我，无论哪个时空的戴因，都是戴因。”
“自然能感受到你，现在是在明道心么？”
董川点点头，“我无法理解您的境界。”
戴因哈哈一笑，又扇了一巴掌到董川头上。
“要是你能理解，那你不也到我这个境界了？笨蛋小子。”
董川嘿嘿一笑。
“也是喔，嘿嘿。”
戴因看着桌上晃动的灯火，又透过灯火晃动的微光，看着床上的孩子，叹息了一声。
“董川，你的道路还长，哪怕是我，也难以看清未来的重重迷雾，更遑论还未曾真正启程的你。”
“我的理想远大而梦幻，哪怕集常世一天之力也不过以卵击石，强大的不是神明，而是这个世界人们已然麻木的心，死了一个神，总会有另外一个神。”
董川沉默，连戴因都没有办法，他也束手无策。
“而且我们敌人不止是神，也不止是神眷，我们真正的敌人，在常世外。”
戴因铁灰色的眸子里仿佛燃着火。
他看向董川。
“孩子，你相信我么？”
董川一脸郑重地点头。
“我永远相信您。”
戴因躺靠在椅子上，把粗大的雪茄摁熄，端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那就去向你的方向疾驰吧，无需回头，如非勒斯草原的野马一样疾驰。”
董川也学着戴因的姿势躺倒在椅子上，点了根烟，烟雾氤氲，缓缓飘出窗外。
“我会的，向我梦想的方向，去成为强者，去让这个世界焕然一新，去努力地创造一个您所描述的新世界。”
戴因看向董川，“我给你描述的新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
董川坐起来，微微弯着腰，猛吸一口，轻声却又坚定地说道。
“那个新世界，很美好，难以言说的美好。”
“强者挥刀，是维护平等的秩序，弱者哭泣，是怜悯更弱小的生灵，老者有所养，少者有所依，人们不会因为饥饿而瘦骨嶙峋，也不会因为寒冷，而身躯冰冷僵硬，一件衣服，一家人穿，炼金术不再用于杀戮，它用于民生，科学，与探索广袤的海洋与星空。”
董川顿了顿，没在意微红的眼角。
“整个常世，不再有天与天的分界线，也不再有一个又一个的帝国，人们的生活，抛弃了政治两个字，修炼者努力修炼，是为了去开拓未知的，充满着美好的新世界，哪怕强大如神明，祂们，也变成了他们，守护着平等的秩序，我们不纵容犯罪，我们表扬道德。”
“我们制定平等的法律，再强大的人犯罪，也和最弱小的人一样惩罚，多多劳动的人，获得他应得的丰厚报酬，好吃懒做的人，他必定穷困潦倒。”
“人们不再受困与肉欲与饱腹，我们热爱知识，运动，思考，和平辩论，暴力是保护底线的最后武器，我们一同捍卫家园，我们的世界，不再有界限，却又保留着各自的文化，在竞争中变得更加多彩与美好。”
董川看着戴因，泪流满面。
“我们到最后，甚至连死亡也能坦然面对，因为我们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我们获得了人类灵魂追求的真正快乐，拥有着秩序的自由，不以伤害他人为乐趣的自由。”
戴因沉默着看着昏黄灯光旁，已然站起身来满面泪水的董川。
床上的男孩已经醒来，就连他怀中的小孩子，都睁开了乌黑的可爱双眼。
瓦片已经被男孩松开，滚落在地上，戴因看到了男孩眼中重新燃起晨曦般的光芒。
戴因沉默地起身，挺直了他的身躯，他太过高大，脑袋甚至顶到了天花板，却没有一丝滑稽感，因为他满面庄严。
戴因立正，庄严肃穆地看向了董川。
缓缓将右手五指并拢,直臂向前抬至与肩同高,掌心向左，右肘开始弯曲,右手向额上方移动,大臂向右前上方抬起。
他向董川敬礼。
董川回敬。
“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