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 至暗拔刀
雪，带着无数脏污的灰暗雪花，随狂风而下，如将死的鲸般呜咽。
董川耳膜一震，黑日四响。
极远处传来暴躁的喝骂，低矮破旧勉强能遮风挡雪的宿舍里灯光迅速熄灭，声声枪响不绝于耳。
董川抬眸望去，口鼻流血的旧神眷属如尸体般被巡察队拖行在地上，他们神色或癫狂或痴傻，已然没有了灵魂。
反抗强烈者被就地处决，一脚踢翻到下水道里，被食腐生物解决，剩下的被铁链拴起，拖向刑场。
只是过了一会，巡察队警卫拖着他们从董川身旁走过。
瘦弱矮小浑身血污被铁链拴起来的男人猛然挣脱警卫手中的铁链，他一脸血泪，大哭一声死死抱住董川的腿。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啊！！！”
巡察队看不到董川，他们只能看到这个被旧神污染的旧民如疯魔般抱着空气嚎啕大哭，他畏惧着死亡，也许他家里还有孩子和妻子，但是他身上有着旧神至死不散的怨念。
“砰！砰！砰！”
离火石极速升温，巨大的动能与反震后座力把枪管上凝结的冰震碎，黑洞的枪口吐出橙红的火蛇。
一枪是头，一枪后心，一枪颈脖。
男人死在了董川脚下，鲜血顺着污水流淌过董川脚边，不一会就被冰冷凝结。
警卫一脚把男人踢到街边，从他身上取下铁链，继续拖着麻木的旧民向刑场懒散走去。
死在哪不是死呢？可惜得有点仪式感，死在雕刻着巨大黑日的刑场，才能满足庇佑了整个黑日帝国神灵的虚荣心。
咔…咔…咔…
铁链拖在地上，划过积雪与街石，嘶哑刺耳。
董川深出一口气。
哪怕看了这么多年，哪怕已经麻木。
心里的怒火却如野草般疯长。
忽然他又想起青楚，那个被黑神行追杀的女孩，她是不是在家族里也跟王策身边的王澈野一样呢？卑微着，低头着。
董川想了想如果他变成青楚，亦或者他是王澈野。
他应该会咆哮着反抗，拔出刀来宁死不休。
他没资格劝人家去干什么。
但或许他自己可以。
近乎冰冷的心脏有力的跳动，董川变态的听力能听到它在颤抖，能听到自己胸膛里的，全身上下的血液在汹涌，他体内的堕天之力龙吟般怒吼，眼睛里的狮子要跳出来。
男人的鲜血已经被污水冲刷。
董川感觉到了整片天地的律动。
于无声处如雷霆怒吼，于至暗处愤而拔刀。
董川的脑海中只有刀，一把斩灭神明的刀，这把刀是小林谨小慎微一点一点从燃厂扣出来的刀，这把刀是青楚为了生命奋力挥斩的刀，这把刀是董川于无声暗界血战的刀，这把刀是董川与林惊山死战换来的刀。
这把刀，是对过往一切苦难，是对过往一切不公，对这些麻木的，痛苦的，冰冷的一把刀。
这把刀，是对罗斯卡特极致愤怒的刀。
乌金光亮，长有一臂的长刀，从刀柄处延伸到刀尖，是一条澎湃汹涌的大江，刀格是一朵凋零的花，刀柄是花的茎。
在漫天大雪中，半出鞘的长刀在董川手中具现。刀鞘雪白，与黑日是两个极端。
董川收刀归鞘，把刀挂在背后。
董川直视着内心孤岛般的雪地，这里荒芜，破败，只有一把刀孤零零地插在这里。
明道心。
刀的实体在心灵深处，刀的力量具象化在现实世界。
这算是踏入了修行之路了？董川疑问着，却已经能感受到，自己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离开这个理之大殿创造的幻境。
直面内心深处最渴求，最厌恶，最希望么？
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从心中响起，长刀微微震动，是它在发声。
“修行？倒是已经可以。”
董川不解，疑问道，“您是？”
长刀冷哼一声，“老夫【落日】，你将老夫从无尽久远岁月中唤醒，这一世，老夫算是你的道。”
董川挑眉，还是不懂。
落日又哼一声，却还是解释道，“能于聚集了整个神机天的【道】的理之大殿中将老夫唤醒，你天资心性还算不错。”
落日继续道。
“明证道心时，若是试炼者心中之道，引起【道】的极致共鸣，存在于理之大殿的道便会醒来，化作道种，根植于试炼者心中，等到试炼者死亡，再度回归理之大殿，陷入无尽的沉睡，等待下一个共鸣者的到来。”
【落日】刀身微颤，苍老威严声回荡董川心灵深处。
“老夫诞生于洪荒深古时，记忆早已磨损，只记得当时，十方魔神参通日之大道，化作十方大日，照耀整个常世，天干地裂，祂们要祭了整个常世，合十为一打开七境的无上神途。”
“可惜，祂们遇到了老夫第一任共鸣者，哼哼，那一战老夫化作射日之弓，九箭射出，神灵喋血。”
“只留得一神之躯骸，永作天日。”
【落日】声音低沉些许，“可惜……老夫已然忘了他的名字，只记得当初些许峥嵘。”
董川心神巨震。
九箭，弑杀九神。
【落日】继续道，“虽不知你如何将老夫唤醒，但茫茫中自有常天之道循环，这一世，老夫亦当精进。”
“董川，你之道途已然开启，但老夫身份极为特殊，你如今无比弱小，贸然暴露恐有心之人觊觎，哪怕已于明道心时获得道种，你也需再去寻一颗道种来，老夫自有办法加以掩饰。”
董川皱眉问道，“【落日】前辈，道种还能强夺？”
【落日】低沉道，“身躯都能夺舍，道种为何不能？”
董川沉默点头。
“若无生死危局，切莫暴露老夫。”
随后【落日】黯淡下来，董川一怔，眼前大雪漫天。
向身后一摸，【落日】已然消失。
董川调整好心情，向着小阁楼走去。
凝结了灰色冰晶的扶梯，破旧的小窗，里头空无一人，这个点，楼下的人应该在燃厂工作，不知道是一楼还是二楼。
董川小心地抓着扶梯，一脚一脚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