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燃灯不灭
董川呵出一口热气，在极冷中化作白雾，又被风雪席卷，吹散不到不知处。
青楚轻声说道。
“一丝寒冷都没有感觉到，这是【苍天俯首】的作用么？”
董川一步一脚印地踩着雪，长夜漫漫，连清理街道的老人都在沉睡，这座城市里只有燃厂与探照灯还在不停地燃烧。
孤江镇…不是神明怜爱的地方。
旧神的遗泽依旧在眷顾这条大江，连带着依靠它的城市。
狂风呼啸，青楚却能清楚地听到董川清冽的声音，似乎在经过凋零问心之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与温柔了起来。
“【苍天俯首】只是一部分，更多的还是你自己的体质和火毒，真是意外之喜，炼金魔药与火毒之间发生了奇妙的反应，可能让你获得了不畏严寒的体质，其实现在你可以回凋零之井，让小林配置检测药水。”
青楚捋了捋飘飞的发丝。
“我想去小阁楼，睡一觉。”
董川停了下来，青楚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也没有挪动步子。
董川把兜帽戴起，微微侧身背对着风口，点了根烟。
“那你回去吧，小阁楼里没什么我要拿的东西。”
说罢董川便转身，向着燃厂的方向走去。“小心点，王麻子死了，虽然没什么人管，但还是快点回去。”
辞别了青楚，董川独自走在满是灰雪与污水的一号窟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偶尔会见到冻死的尸体，大概明天就会丢到火葬场炉子里一把火烧了。
又是低矮的铁门，虚掩着，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黑洞洞的，还能隐约闻到点血腥味。
董川推开门，屋内点了一根红烛。
佩戴铁面的男人，轻轻敲打着桌子，烛光倒映身影，本就是平平无奇的影子，此刻却在光芒映照下黑的愈发深沉。
光越明亮，暗越深沉，很简单的道理。
面具男微微抬头，面具下的表情未知，。
“看样子，你像是经历过一场由身到心的蜕变，不知是好是坏。”
董川不置可否，看着面具男缓缓道。
“一年之后我会回来。”
面具男嗤笑一声。
“戴因是我们的老熟人了，本来我以为你不会走上这条路，嗯…你现在的味道…和那个老家伙身上一模一样。”
“一样的干净，又一样的臭。”
他摆了摆手，看着董川。
“那点东西，我自己都能掏腰包，戴因老头和我们早就不干不净了，算是送给你，我说过你这样的人有很多，可你去了那个地方之后，你这样的人就很少了。”
面具男把烛火掐灭，整个屋子陷入绝对的黑暗中。
“离开这个旧神倒毙之地也不错，希望你别死的太早，董川，戴因的…学生。”
“需要我说送客的话么？”
董川把一根试管掏出来，轻轻放在桌子上。
“一人份计量的【苍天俯首】原液，主材你们自己配。”
面具男没动，董川也没管，起身向外头走去。
“赞美罗斯卡特！整个神机天都有我们这群老鼠的身影，希望在大城市，或者黑日帝都，也能看见你。”
董川听着背后面具男的声音，缓缓向燃厂走去。
一路上没遇到巡逻队，应该是喝醉了在温暖巡察房里东倒西歪的安睡，也可能怕冷干脆没出来。
董川在孤江镇没见过修行者，除了戴因。
输入特殊的炼金工号，在大门中推开小门。
当年戴因在燃厂里做过一段时间的铁工，留下了这个特殊的工号，让董川拥有了想来干活就来，不想来死在家里都没事的特殊权限。
一股浩大的热浪滚滚而来，瞬间吹散了董川身上的冷意，叮当的打铁声，机械的轰鸣，将工人偶尔的窃窃私语以及骨骼的响动都盖了下去，能与之争锋的，只有给火炉升温与降温的巨大风箱的呼啸。
给人降温？为什么要给人降温？
董川看着这些疲惫，却又挥汗如雨没有一丝懈怠的工人，眼神温和。
身躯佝偻矮小，体型不大，肌肉却极其精悍，光着膀子全身乃至脸上都有青筋浮现的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似乎发现了董川，扭头向旁边的青年工人叮嘱了一声后，将手中铁锤轻轻放下，用披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些许诧异后一脸慈祥地走到董川身旁。
“川哥儿怎么来燃厂了？”他拍了拍董川肩膀，笑容慈祥。
董川笑了笑。
“点叔，我准备去大日御城了。”
点叔泛白的眉头挑了挑，露出一嘴黑黄的牙齿，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啊！好小子！川哥儿要去御城，咱们一号窟，老戴有大本事，他的学生，也有出息！”
点叔使劲拍着董川的肩膀，仿佛是他要远行，去到那个神眷的，没有贫民窟的御城。
笑着笑着，点叔就安静下来，从兜里掏了根烟斗，看着打铁的众人，缓缓对董川说道。
“八年前，也是这么个大冬天的晚上，老戴也这么和我说，他要走了，要去很远的地方，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也是，他那样的人，跟咱们不一样，抽烟都抽雪茄的人，哪能跟我老头一样没本事，也没个梦想。”
点叔把烟斗夹在手中，一脸郑重面向董川。
“川哥儿，不管怎么样，出去辛苦了出去累了，受不了了就回来，点叔带着你打铁！”
董川郑重的点头。
“…好！”
点叔深吸一口烟斗，再次拍了拍董川，又走向了自己的工位。
董川没回头，洒脱地走了出去。
大雪终于停了，天却还没亮。
风呜呜地如哭泣般呼啸，小林应该还在凋零之井里忙前忙后，整理着那些繁杂的却又宝贵的书籍，青楚应该缩在阁楼的某个小角落，终于能放下心好好的安眠，也不会有某人用幻术把她强行叫醒。
眼前的一号窟，乃至孤江镇，人们依旧在沉睡，背后昼夜灯火通明的燃厂，热闹又疲惫。
董川抹了抹脸，长出一口气。
提着在凋零之井就已经整理好的破旧背包，董川背着呼啸的冷风，与燃厂的灯光孤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