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苍天俯首
“哒，哒，哒。”
不知道是哪里的滴水声，打破了凋零之井的神秘安静。
董川把燃烧的烟头按熄，随手丢弃。
“等小林来了再说吧，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董川青灰的眸子看向青楚。
青楚笑了笑，很没形象地坐在了墙角，
“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眼神那么冷，看着就让人害怕。”
董川把玩着碎甲，眼神怔怔。
“没有人天生是冷冷的全身是刺，大家都一样。”
青楚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嗯了一声。
又只剩下了滴滴答答的水声。
董川又点了根烟，很早他就学会抽烟，那个铁灰色眸子满头白发的男人，总是在飘着细雨与灰雪的日子里，点上一根如萝卜般粗大的雪茄，抚摸着他的头，而三四岁的小林在他身旁拘谨地揪着男人西装的燕尾，三人的影子就一起孤独忧郁的在黑日的照耀下静默。
烟幕袅袅，青楚看不清董川的脸，这个一脸冷漠狠戾的少年，却又出奇地，散发着一丝丝看不见却让人奇妙地感受到的一点柔软，与悲伤。
青楚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可能是被总领辱骂一点点小事也做不好的时候，也可能是那如海啸般肆虐的威压，如神明般降临在她曾经以为世间最伟岸的建筑时的不堪一击，孩童般脆弱的她曾以为的最强者，到现在也是梦魇，让她冷汗淋漓。
她忘不了，最强大的族长，比之她这个只有一半血脉的家臣侍女要强大无数倍的黄金一族的族长，在修行之路上走的极其深远的老者。在那紫黑色的雷霆缭绕的恐怖身影下坚持不到一息，便被挖去了双眼，倒在了无数族人面前。
应该称之为主家面前。
她自嘲的笑了，也许是因为她的血脉低微，地位卑贱，哪怕赶尽杀绝也轮不到她青楚身上，修行都没有踏入的人，又哪里值得黑日巨神麾下，称之为鸣王的修行王座的注视。
摇摇头，现在这些早已远去，只要火毒祛除，过去一切羁绊就早已斩断。
至于报仇。
滑天下之大稽。
董川透过烟雾，看着眼前沉默困倦的少女，熔金般的眸子早已黯淡无光，发白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她很疲惫。
看着现在的她，董川像是看到曾经的自己，那个在燃厂干了一夜，天光微明，踉跄着走出来，一脸疲惫，又只能咬牙坚持的自己。
董川站起身子，在被绮罗魔药改造洗礼过的身躯之前就已常年锻炼，如今更是精壮，他走到青楚面前半蹲着，递了根烟，很廉价，他的钱全给了当年戴因都郑重交代让董川和小林关注交流的组织，那个给了他绮罗的组织——后窗。
“来一根，会清醒一点。”
青楚看着董川满是老茧修长又粗糙骨节分明的手夹着的一根过滤嘴香烟。
又抬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不算白皙，鼻梁高挺，双眉能用凌厉来形容，让他看起来很凶，但这副如对待兄弟般的神情，却让青楚有点恍惚。
以前远远地看过家族的公子，或风流，或冷傲，衣着华丽，道貌岸然。
她接触的最多的，倒是杂物房打扫卫生搬运物资的小厮。
董川…和她接触过见过的异性都不一样。
如同阶梯般，青楚抬头是那英俊高傲的家族公子，低头是猥琐卑微的家族小厮，抬头自卑，低头自得。
从未有人如董川这样，平等的，这样无法言说只能意会的神情看着她，说，来一根。
她的心剧烈的颤抖跳动了起来，哇的一口满是腥气的血就吐了出来，她却破天荒的笑了起来。
从董川手里接过烟，学着他刚刚抽烟的样子夹在手上。
她看着董川。
“有火吗？”
董川却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看着她被鲜血浸湿的胸口。
“你这样的身体还抽烟，怕是一口抽进去就被火毒烧死。”
董川从她手中拿过烟别在耳边。
“不能等小林来了，你真的快被烧死了。”
青楚眯着眼，俏丽的脸颊酡红。
董川看向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他和小林选择第三次开启戴因留下的凋零之井，并不是只是为了解决青楚的火毒。
萍水相逢，怎么就必须得救她？
第三次开启凋零之井，老师戴因的实验室，就能开启戴因的传承，走上修行之路，找到他。
凋零者，戴因。
当年董川和小林要冻毙于风雪之中，是那个男人打了一把伞，让他们俩站起来，让董川背着小林，一步一步地跟他走。
董川死都不可能忘记，那个伟岸的背影，还有他沙哑又低沉的嗓音。
找到他，让小林完成自己的梦想，走上修行之路让自己能不被这天地，不被任何人威胁欺凌，这就是董川的梦想。
董川看了看背后不远处跌坐的青楚，眼神深邃。
祛除火毒，还是黑神行改良的火毒烛龙，从症状看，见效不算快，却也不慢，几天之间让人逐渐被火毒增加体温，发烧，焚烧脏器。
不算强，小林会的，除却机械，董川都会，戴因一视同仁，教给小林的，董川也一并学会，只是他更喜欢战斗，而小林体弱多病，很少去燃厂和剑魔巨峡，理论必然比董川更加精深。
董川取出几根密封的试管。
心中震撼，太多了，各种或原装或合成的药液，架子的底柜未曾打开，或许是更多的原料，每一次来到这里董川还是忍不住惊叹，从廉价到珍贵，《第一魔导绪论》乃至第二第三绪论上记载的魔药，材料，凋零之井应有尽有，很难让人不怀疑当年戴因是不是打劫了一个王朝的国库。
但只有董川与小林还有凋零者戴因本人能打开凋零之井，而通过了凋零问心的青楚，自然是获得了凋零之井的认可。
“凋零之井，是我的实验室，它是我的，也是你们的，也是任何一个通过了凋零问心的人的，董川，小林，你们能明白么？”
小林懵懂的点头，董川却不忿的抱着手，戴因看着他们，满是风霜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一手揽着一个，看向了远方。
“以后啊，等你们修行了，就懂了。”
董川摇晃着这几瓶颜色各异的药液，他要调制，《第二魔导绪论》上大名鼎鼎的魔药。
【苍天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