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章 凋零之井
滴滴答答流着鲜血的右手伤口逐渐被血小板凝固，缠上绷带便万事大吉。
董川捡起被他在与将军的战斗所丢下的存有羊皮纸的漂流瓶，昂首向着黑塔走去。
这个世界不一样。
风声渐起。
董川回身，右手青光凝聚甚至散发一丝青玉色的微光！
按住倒毙的将军的头颅，向着那狰狞的铁面无情一拳轰去，将军那锋利的手甲方才无声抬起，现在便又无声落下。
狰狞铁面化作一地铁碎，里头是早已化作灰烬的身躯，这副铠甲，破碎于这片荒凉的滩涂。
捡起几块碎片后，董川把将军的巨刃拔起，倒拖着向黑塔走去。
倒是董川更像将军。
一路无事，就是不知道走了多久。
但是董川倒是没有放弃的意思，在燃厂里日复一日的打造枪械零件，比在长夜漫漫中彳亍向前，更令人嫌恶与无望。
钟声震鸣处，是高耸到长入云端的令人绝望的教堂高塔，铁灰的大门座落，粗壮如蟒般的铁链将大门紧锁。
一声声钟声传来，如此之近的距离董川甚至要调动些许绮罗之力才能令自己不头晕目眩。
太过宏大与绝望，这悲戚的钟声似乎在怒吼着一位王的死亡。
兔死狐悲之感。
“咔嗒。”
火机再次窜出火苗，董川勉强看清了眼前大门上究竟是什么。
小林睁开眼，璀璨熔金的巨日大放明光，是不同于黑日压迫暴力般的施舍，中正温厚，像是位儒雅又威严的长者。
悬于穹天之上的巨日，出现在眼前。
小林被水晶般的枷锁镇压于王座之上，眼前是无尽的台阶，一路向着他铺来。
脚底是铁黑的巨台，向下是一座巨塔，尖顶如刺杀上帝之剑，再下，是一片无尽的黑。
有人一步一顿，缓缓从白玉长阶下踏向小林，背后背着一杆枪。
站定，从背后拔枪。
璀璨的光铺天而下，小林被阳光刺的看不见那人的面容，只能看见他手中的枪。
顿时挪不开了眼。
他颤抖着出声。
“这…这把枪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愣，没想到生死关头小林问的是这个问题。
沉默良久，他终于出声。
“你希望它叫什么，它就叫什么。”
小林笑了出来，笑得身上的枷锁都为之动摇。
“燃夜，我叫他燃夜。”
“这把枪，我从知道枪这种迷人又危险的事物之后，我就在想，能不能有一把，我亲手，我亲手造出来的枪，能一枪毙杀神明，能用我造的枪，屹立于世界之巅，能把让我和川哥还有老师沦落至此的人，全部，杀光的枪。”
小林想推鼻梁上快要滑落的眼镜，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猛地抬头，不再看枪，看着那被光明照耀的身影。
“就是他，我梦了千百遍，他叫燃夜。”
“砰！”
太阳熄灭。
小林提着燃夜，那被水晶般枷锁镇压的身影，被毙杀于王座，黑暗如潮水般狂涌，一切光明散去，唯有燃夜，熠熠生辉。
小林看向脚底的无尽黑暗，一手提着枪，推了推眼镜。
无声暗界，此时竟是飘下了大雪，滚滚黑云排开，一轮明月当空，董川抬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前古朴的大门安静坐落，但董川被拒之门外。
虚空缓缓颤动了起来，一切黑暗与大雪，皓月与高塔，如同溶水的落霜，波动散去如幻象般散去，水声滴滴答答。
董川微微喘息，站在破碎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破旧的一切。背后是巨大的门。
陈旧却又有序，瓶瓶罐罐按某种失落的规则排列在墙柜里，不知名金属铸造的实验桌上摆满了器皿，角落堆放着不知从天南地北搜罗来的书籍，蕴藏着常世九天中人类的智慧，安静等待着继承它们的人来翻阅。
董川没动这些东西，拉了把椅子，坐在桌前吧嗒吧嗒抽着烟，困倦地吐出烟气，打了个哈欠，等待着小林和青楚。
把手中攥着将军碎甲放在实验台上，随手捏起一块来边抽烟边观察。
与在无声暗界中莫名获得的巨力不同，回归现实后，他获得的增幅悉数奉还，这金属无比坚硬，哪怕用尽绮罗之力也让这半个巴掌大的碎甲有一丝一毫的形变。
“拿去燃厂，一晚上炼出来，倒是能弄把上好的匕首。”
董川摇了摇头，把碎甲放下，眉眼低垂，缓缓睡去。
小林点了点头，看着手中散发微微黑金光泽的燃夜，越发爱不释手。如同上帝的造物，极尽尘世大美，天工巧夺才造出这把王枪。
小林将他的造物，分了只属于他的等阶。
他安静的抱着燃夜，随意坐在高塔之上，俯望万般黑暗的乌云与大地。
董川从淡淡的困倦中醒来，又点了根烟，回头看向台阶上的大门，依旧岿然不动，已经过了很久，小林和青楚并没有到来。
微微闭眼，准备认真抽烟。
虚空中如波浪般浮动，星空深邃，不知连接到哪个空间。
董川抬眸，嘴边烟头明灭不定。
滂沱大雨。
她逃了很久了，不知道还要逃多久，也许很快就不用了，也许要逃到世界都把她遗忘。
但，
浩劫和明天不知谁先到。
她像是苦练拉丁的女孩一样飒爽，天幕浩大，大雨狂奔而下，翩跹轮转的裙裾在瞳孔中狂舞，在哀嚎一片里展露最美好的酮体，那一瞬，像是解脱了一切的苦难，又像披上了更沉重庞大的枷锁，旋转，旋转，再旋转，昂首挺胸，把一身大雨洒脱。
人是很难自由的。
黑神行的追兵快死光了，但本来她就是个小人物。
如大旱后的遮天之蝗。
一波又一波。
三行者，一太保。
死了三个，还有一个不知道。
没人注意她，她只是洪流下的一个小小的游鱼，一个家族的覆灭不是她能阻止的，但不是她没有罪恶，就不会死。
有的人死是没有理由的，但理由也可以很多，看拳头而已。
中了火毒，她本来就必死了。
但谁能想到碰到小林和董川。
青楚把喉中滚烫的血吐出来，火毒已经烧的她发低烧了。
她低头看去，一个满脸冷厉的少年抽着烟，眸光青灰，和她的黄金瞳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