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诀别
清晨，原梾醒来时，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扭头看到萧行正趴床边睡着，静静地瞧了会儿。
头晕晕沉沉的，浑身酸疼，异常口渴。他不忍吵醒萧行，便努力维持着身体一动不动地抬手去够桌旁的水……
萧行一瞬惊醒，大眼瞪小眼地愣了一会儿后，起身把病床单背板升起来，递了水。
水是温的，原梾咕嘟着缓慢喝光了一杯，脖颈间和手腕处的勒痕散开许多变得更加可怖。萧行未置一词，转开目光，取了水杯走了。
原梾深知自己做错事，不敢吭声。
一整天，萧行递水他就乖乖喝，取来病号餐他就半点不剩地吃个精光，装的胃口极好，实际很想吐。有好几次对上萧行目光，他都想说点什么，看萧行面色不郁又十分自觉地闭了嘴。
晚上起夜，不管他动作多轻，萧行都会醒。被乱用违禁药的副作用很多，医生要求住院观察，虽然精神已经大好，他也一点不敢违逆地配合。
萧行心情好了些，只是还是一句话不说，两人就这么用意念交流着在医院里呆了两天。
正月十五过后开学了，整个建筑学院只有原梾没有返校。刘诚他们得知原梾受伤在学校附近医院住院，便组团一起来探望。
一群人到时，赵柏丰刚刚做完笔录，临走时问道：“要不要通知你家人？”
“我没什么事，就不要通知了。”
“好好养伤，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原梾思索良久，说道：“赵警官，这次全靠萧行才能顺利抓到人，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警队能不能写封感谢信给学校，萧行因为民宿案件在学校有一次记过，可功过相抵。”
赵柏丰笑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算要求。”
“谢谢，我就这一个要求。”
待赵柏丰走后，一群人进到病房看到原梾时，都吓了一跳。
刘诚：“操，你这是拯救地球去了吗？”
樊林掀开被子细细看了胳膊腿，放下心来道：“你这大学生活可够惊心动魄的。”
汪彦辰看着原梾脖颈、手腕的青痕，忍了忍，开口时还是带了怒意：“抓人比你的命重要吗？”
李星汉也窝着火骂道：“如果我是你亲哥，我一定打死你！”
一帮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话不好听，听着却暖心，原梾笑道：“看着吓人，都是皮外伤，住院就是观察几天，没什么事。”
孙霄给他剥了个橘子，递了一瓣到他嘴里：“平日里看着挺温和一人，胆子海大。”
橘子微酸，原梾皱眉：“学长，好酸。”
孙霄不理会，又给他塞了一瓣：“酸死你得了，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拉着萧行，我看萧行也真够缺心眼儿的。”
原梾敛了笑容，垂了眸转瞬变得低沉。
痴爱让人目盲，仇恨又何尝不是。那一个月他预估过很多种可能，知道可能会有危险，却独独没考虑过萧行。他知道罗瑞不是亡命徒，不会当街杀人，所以被刀抵着脖颈，假装被迷晕，到被塞进车里那一段路，他有多次机会选择逃跑，可那一刻他想的都是如果错失这次机会，就再难抓到人了。
看似一念之间，却是无数次预设后的下意识。
在被绑着走那段黑漆漆的山路时，除了害怕和后悔更多的是深深的歉疚，因为他让萧行参与，还残忍地让他目睹了全程，甚至连一次阻止的机会都没给过他……
“他，事先不知情。”
樊林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事以后别做了，我听着都快吓出心脏病了，何况是他。”
原梾极力勾了勾嘴角：“知道了，学长。”
上午赵柏丰来录口供时，萧行回学校报到，顺便收拾了一下落拓的自己。他从未如此狼狈，冲澡时眼泪混进温热水流中，就像自己没哭……
姚星阳一早从刘诚那听到原梾住院，跑来江大找萧行。看他跟个行走的炮仗似得，不知道什么时间会炸，只能小心地不去碰那个引线。去医院的路上，一路默默陪着。
路过花店时，萧行突然进去问道：“有龙柳吗？”
花店老板是个温婉随和的女子，笑道：“有。要鲜枝还是干枝？”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浪漫方式？姚星阳跟老板解释道：“去看病人。”
“啊，看病人不送花吗？”
“就要龙柳。”
“那鲜柳枝吧，有的发了嫩芽，打包一下倒也蛮艺术的。”
花店老板第一次碰到这么奇怪的要求，只能发挥平生所学将几支柳枝修剪打包得颇养眼，成型时虽然觉得怪怪得，倒也别具一格。
到医院时，两人在一层大厅碰到了赵柏丰。
赵柏丰看萧行抱着一丛树枝，笑道：“萧小友，这是要去医院植树吗？”
萧行心情不郁，还是努力勾了勾嘴角，问道：“罗瑞怎么样了？”
“醒了，已经羁押了，这两天就会进行讯问。”
“哦，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赵柏丰赞赏地拍了拍他胳膊：“好样的。这次你用的反追踪系统可以教给我们警队吗？以后办案用的着。”
“非常乐意。”
“等案子结束，警队一定好好感谢你们。原梾说你在学校有一次记过，希望警队写封感谢信，这点小小的要求不用说我们也会做的。”
短促的引线被点燃了，萧行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怒意。
他极力忍了忍才强自心平气和道：“写不写无所谓，我原本也不在乎。”
“可我看原梾挺在乎的，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看萧行未答话，赵柏丰转移了话题道：“医生说原梾身体没什么大碍，你也别太担心了。”
“好。”
赵柏丰走后，姚星阳看着萧行周身凝结了强烈的低气压，一步并作两步气冲冲地走了。
“卧槽，这货要炸！”姚星阳边追边喊：“萧大爷，你他娘的又要干嘛！”
樊林一行人正在和原梾说话，病房门突然被‘嘭’地一声大力推开，门摔到墙上弹回来时把紧跟着的姚星阳直接拍在了门外。
萧行对着满屋子的人像是没看到，恶狠狠地摔了手里的柳枝，冲到病床前一把揪了原梾的领子。
“你他妈的有一星一点地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啊？这次是因为协助警方办案能消了我的记过才让我参与的是吗？我被记过还是被开除，关他妈你鸟蛋事，用你上杆子去送死吗？”
一旁的孙霄迅速拉开萧行：“他是病人，你能不能等他好了再说。”
樊林和刘诚也快速上前锁了他胳膊：“这里是医院，冷静点萧行！”
萧行视线一刻不离，像是要把人烧穿般死死盯着。原梾看着暴怒的萧行，一句话说不出来，愧疚地转开了头。
“你他妈想过我看着位置信息消失在深山里我有多绝望吗？想过我通过监控看着你有可能死在地下一层是什么感受吗？你他妈根本不在乎，我操|你大爷的，但凡那天出一点差错你都不可能活着回来，你死了让我一辈子负罪般活着吗？”
“我！不是~”声音连同目光一起垂下来，他想说不是那样的，想说对不起，可无论说什么好像都很无力，又像在火上浇油。
屋里死寂。
良久，萧行卸了力，突然流下泪来，他极力压了情绪，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才沉声道：“你不是要分手吗？行，我同意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刘诚不可置信般睁大眼睛：“卧槽，萧行，你他妈说什么呢！”
萧行不理会，转身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一室沉默，姚星阳出声安慰道：“原梾，那个，他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我去看看他。”
樊林上前抱了抱原梾：“确实是你不对，换我也生气。”
原梾将头埋在樊林腰间，挡了眼泪，不知道说给谁听闷声道：“嗯，我知道错了。”
“情绪上来容易说重话，你别在意。”
“对。”
可原梾知道，他们是真的结束了。
孙霄捡起地上包着牛皮纸扎着一个毛线小太阳花的花束放到桌上，努力打破气氛道：“萧行还挺浪漫的。”
原梾躺倒拿被子蒙了头。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樊林给他掖了掖被角：“那我们没课时再过来。”
“嗯，谢谢学长。”
众人虽然不舍他孤零零在医院，可这个时候换谁都想一个人呆着。李星汉一步三回头，轻轻叹了口气走了。
原梾在医院又呆了3天，萧行没在来。
出院后，原梾裹了医院养了几天的龙柳树枝回了学校，开始着手办退学手续。
填写申请表时，有家长签字一栏，原梾签了自己的名字。退学手续意外的顺畅，只在建筑学院院长处，本着惜才爱才的目的稍加挽留。
离校那天中午，原梾像以前一样带了米酒、卤牛肉去郑荣天的湖边小屋。天气湿寒，郑荣天温了酒。
“退学的决定可不简单那，你家里人同意吗？”
“我得自己对自己负责了。”
郑荣天叹息道：“你爷爷的事我听说了，孩子，人有时候不是慢慢长大的，是一瞬间长大的。”
温热的酒暖身暖胃，原梾借着氤氲热气再次红了眼眶，他不知道他这种提到原闳识就红眼框的症状会持续多久。
“深有体会，郑爷爷，我以后还会向您请教问题的，您会嫌我烦吗？”
郑荣天笑道：“怎么会。”
原梾给他满了酒，碰了杯：“爷爷，保重身体！”
“好。”
临别时，郑荣天从抽屉里取了一本厚厚得牛皮纸包给他。
“这是已经绝版的《草木之美》画册，我每每心情不好翻开看看就好了。当年我花了一个月工资买了3本收藏，爷爷送给你一本。你爱画画，一定喜欢。”
原梾拆了牛皮纸，看到古朴精美的画册，明白了为什么3本便花掉了郑荣天一个月工资。装裱考究，纸张摸着质感极好，大概保存有点年月，还带着点陈旧的书香味。
扉页写了一句话：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
原梾爱惜地摸了摸，问道：“郑爷爷，会不会太贵重了？”
“有感之人自然贵重，无感之人就只是一本书。”
“谢谢您！”
“孩子，扉页的话是我送给你的，退学没关系，在哪里都可以学习。”
郑荣天教他的时候，像极了原闳识。原梾沉了眼皮，掩了掩情绪道：“爷爷，您的字写得真好，有大家风范。”
郑荣天饮了杯中酒，乐了。
原梾简单收拾了几箱东西打包寄回了家，他不想让离别变成伤感的事，所以一切都是在刘诚和汪彦辰去上课时悄悄进行的。
出门时，他环视了下自己住了一年半的宿舍，才发现自己原来如此留恋这里的一切。他真的很喜欢311，喜欢311的人还有来江大遇到的许许多多的人。以前总觉得5年时间很长，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可当离别阒然来临，才发现时光在你身后急速飞逝，一转身早已看不到来时路……
万般不舍，还是要挥手告别，至此他的青春结束了，一同结束的还有他如同大梦一场的爱情。他好像大醉了一场，在长长的梦里，遇到了最爱的人，谈了场刻骨铭心的恋爱，一起携手潇潇洒洒地走了一段路……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孤身一人，收拾落寞继续前行，可梦里的人那么鲜活地出现了，就再也忘不掉了。
原梾抱了龙柳枝，轻轻锁了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刘诚和汪彦辰放课回到宿舍，看到原梾整齐的床铺，已经空了的书桌，才知道他退学了。
桌上放了一本名为《311》的画册。
311画册从他们军训、郊游、一起做项目、喝酒、写生到刘诚可可爱爱的生活画、汪彦辰酷酷的运动场风姿……像电影一样，里面他们都是主角，都那么青春美好。
最后一页：未完待续不必感伤，只是提前毕业，我们各自努力，江湖再见！
画册子下面压了一张纸条：帮我转交萧行。
是几幅画：画了萧行送他的护身符手机，一路神通广大般护着他降妖除魔，萧行在云端施法，一会儿幻化出金钟罩铁布衫罩着他，一会儿幻化出利剑帮助他冲破无形屏障……
画名《对不起，所有。》
刘诚看着又哭又笑，连带一向理性的汪彦辰也跟着流了眼泪。
刘诚拿着画去508时，已经窝在宿舍几日未出门的萧行，看了画终于笑了。原梾就这样以这种孩童般的表达方式让萧行原谅了他。他们只是像小孩子一样去冒了个险，没想太多，而我对你始终是绝对的信任。
读懂了画中含义，萧行哭得像个孩子，像小时候第一次知道孙悟空不是真的般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