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狡猾
调查取证工作正彻夜进行着，罗瑞的3台电脑，一台用于日常娱乐办公，一台用于浏览各种暗网平台和数据接收，还有一台电脑有多个比特币账户还有交易平台。罗瑞每隔一段时间会将删除的数据进行覆盖，服务器数据也定期清除。
经过社会活动轨迹的调查，罗瑞现名林跃，早年黑进江介一家孤儿院的网站给自己伪造了一重新的身份，成年后在所属街道开具证明办理了身份证、户口。他承包了三个片区的竹林，名下两家公司，程煜带人顺着当时的路线开进山里找到了他换车的车库，是竹林山脚的一处老屋，细细搜查过也没搜到什么新的物证。
那天在地下一层，罗瑞吸入的麻醉剂剂量比原梾多，被羁押后两次问讯都是以药物副作用脑子不清醒为由不配合。在医生检查身体各项指标都没问题时，开始第3次问讯。
程煜还记得罗瑞中学时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郁郁不乐，沉默寡言。如今坐在面前的罗瑞眉目长开，已经是一表人才。他礼貌冷静，淡笑时带了点玩世不恭，回答程煜的问题不慌不忙，像是来喝茶的。
程煜：“为什么绑架原梾？”
罗瑞：“老朋友叙叙旧而已，警官您用词不准确，什么绑架？绑架得勒索点什么吧，我又没勒索，最多算个非法拘禁。”
程煜：“你用违禁药把人迷晕，捆了手脚塞进车里，强行带回家，你觉得这是叙旧？”
罗瑞：“他爸杀了我爸，我只是稍微用了点手段请他过去聊聊而已。”
程煜：“所以你是在为罗文勇报仇？”
罗瑞：“虽然罗文勇是个人渣，但好歹是我爸。他死了我就成了孤儿，当然原重远已经付出了代价，但是我心里总归还是有点恨的。我给他用药剂量都很轻，我并不想伤害他。”
程煜：“我看你挺想成为孤儿的，我该叫你罗瑞，还是叫你林跃。你黑进福利院，自己给自己伪造了新的身份，连姓也改了，既然你这么想你父亲，这么做是为什么？”
罗瑞：“罗文勇我也恨，我从小被他打，还被他各种猥亵，那会小不知道自己那样是被侵犯了，长大了懂了就恨不得他去死。”
在清源走访调查时，程煜大概猜到了罗瑞离家出走的原因。曾经怀疑过自己的判断，认为罗瑞也许只是搞勒索软件，跟失踪案件没有关系，可结合这次案件的作案过程和眼前人处变不惊的态度，他十分笃定。
“你即恨失手杀了他的人，又想他死，这不前后矛盾吗？”
罗瑞感叹道：“唉，警官，您看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
程煜看着面前的人，一方面把绑架原梾变成替父鸣不平的一时激愤之举，没存害人之心；一方面又极力表明自己也是受害者，值得同情，一副法律无外乎人情的姿态。
看着对方如此镇定自若，程煜原本的那点同情已经所剩无几，冷笑道：“你屋里搜出的违禁药物，从哪里买的？”
“暗网。”
“买来做什么用？”
“主要是自己用，我神经衰弱还伴有严重失眠，平常自己吸食，这次用了些在原梾身上。”
“医生的检查结果你并无药物成瘾史，我劝你最好说实话。”
“我只是偶尔使用，用时都会稀释很多，浓度非常低的，镇静助眠又不至于成瘾。”
“我给你科普一下这些东西在暗网售卖的原因，迷|奸！你绑原梾的目的不是因为心怀怨恨，而是你根本就是和你父亲罗文勇一样，好娈童好男色。你跟原梾在打斗中说过，很后悔没在山里操|你一回然后埋了，这句话清晰地录下来了。”
罗瑞轻轻抬了眼皮，不急不徐道：“杀父之仇，说了句威胁的气话而已，我并没有那样做不是吗。”
“确实。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们了，从你搭建网站的5年间，网站里有些相约自杀的人最后被引来江介失踪了，多是十几岁的男孩，我不妨大胆猜测一下，就像这次一样，你选中目标后分别化身多人同时约人，实际就你一个，引来后以对付原梾同样的方式迷晕对方事后抛尸深山。”
罗瑞面不改色语气不变：“您的想象力可真丰富，警察要是都靠推测来办案，那这世界上可人人都是罪犯了。”
“你在火车站劫人时开的黑色suv，绕路山中换了一次车，为什么这么做？”
“那里是我承包的竹林，还有采竹场，我回家绕道过去看看没什么问题吧，我车多，想换着开而已。”
“你很谨慎，从火车站到城南高速一路都是监控，你担心万一不小心被警方查到了，你中途换车，警方最终也追查不到，等过一段时间，再把车丢到二手车修理厂处理了。”
“看来程警官贯会靠推测办案。”
“没错，我们搞刑侦的，贯会先以恶揣测人。”程煜敛了神色，恢复如常语气，继续问道：“为什么搭建自杀网站？”
罗瑞：“我小时候遭遇了那些，又成了孤儿，有段时间想不开，就在网上认识了一些朋友。你知道有些人受伤难过的时候不想被人暴力干预的，正好我有这个能力，就搭建了这么一个平台。”
程煜：“我调查过，网站里有很多未成年人，你这样的行为属于协助自杀。”
罗瑞：“冤枉，警官，一我没拉他们进网，二我从没说过任何煽动性的话，更没说过这是自杀网站，我的初衷是大家在一起抱团取暖。”
程煜：“我们从你电脑里调出来的数据显示，你有网站管理的最高权限。我们有警员潜伏在网站一段时间了，近一年就有两起相约自杀的案件跟你的网站有关，而且用加密软件约定自杀没去的，账号很快就会被收回注销。即然这么光明正大，为何用追查不到的暗网？”
罗瑞：“我既没拿网站盈利，又没做任何违法的事，只是交朋友聊聊天而已。至于用暗网，每个人都有捍卫自己隐私的权力，我们只是不想被人通过浏览痕迹暴力干预，仅此而已。我只是搭建了网站而已，这就好比打刀卖刀的，至于买刀人用来做什么我没权利管吧。”
程煜：“你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
罗瑞：“警官，我在网站都不怎么活跃，你们查了我电脑数据可以看到，我这一年多没跟什么人聊天，就这一个月跟原梾聊了聊。”
程煜：“你承认你事先知道他是谁。”
罗瑞：“通过他发的动态知道的，他很有意思，抛开仇恨我跟他挺聊的来。”
程煜突然大笑起来，罗瑞诧异地抬头看了一下他，难得地慌了一下。
“半年前，你指使齐均和陈宇，哦也是x，入侵原梾手机，通过手机数据观察了他半年，摸清了他所有的社会关系和生活习性，接着2个月前你和陈宇配合着，把彭思齐引过去，并伪造彭思齐被性侵的现场栽赃原梾，他们两人均已归案，根据供述，可以确定你就是w。有动机、有能力，最关键的是你跟这些全部都有关联。你要说没有，我一万个不相信”
罗瑞：“什么齐均、陈宇，什么w、x的，彭思齐又是谁？警官您说的都是什么人？”
程煜早猜到了答案，瞧着对面的人装着一副无辜懵懂的样子。
“通过你和原闳识的通话录音，可以表明你对原梾在民宿发生了什么了如指掌。”
“我关注他嘛，自然也关注江大的校园网站，他出事当天他们学校网站新闻到处都是，我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直到现在，程煜才明白，罗瑞心思缜密到甚至预设了所有突发状况，才会如此不慌不忙。
程煜不死心继续道：“彭思齐，他是你的上一个猎物，你潜藏网站约他去自杀因为更改地点，你的计划没能实施，他在枫林湖跳湖时被原梾一行人救了，那天你就在现场，你在哪里？”
“警官，你查一下当天公园出入记录不就知道我去没去了，再说我真的不认识彭思齐。”
“那天你和原梾的对话都录下来了，你在湖边见到原梾后，有了新的目标，可是原梾跟你之前在网站接触的所有人都不同，他乐观阳光，心无旁骛，甚至没什么不良嗜好。就像你和x之前数次勒索一些企业和高管一样，先入侵手机或者电脑，搜集资料找弱点，再进行渗透、攻击，不过之前是为求财，这次是想得人。”
程煜起身踱步到近前，眼神一刻不离罗瑞。
“你了解到彭思齐喜欢原梾后，从校网知道他外出采风的地点，于是引彭思齐去做了个局。你跟原闳识说那些话，是因为你知道原梾最在乎他爷爷的看法，你如果想报仇直接找原重远岂不更好。你做这些根本不为报仇，而是你喜欢原梾。他有男朋友而且感情极好，民宿案件一出他受到了家里和学校的两重压力，这既能击垮他的意志又能让他们分手，一举两得。”
罗瑞听完笑道：“我承认我对他的确很有好感，又喜欢又恨，情感复杂。但您说的彭思齐，我再说一次，我真的不认识，还有我也没和什么x合作过，无凭无据就给我乱扣帽子，可不是警察该做的事。”
程煜轻轻捏了他手腕，眼睛像是利刃一样想划开他的层层伪装。
“这么说民宿案件不是你策划的？”
罗瑞正色，重重道：“不是！”
程煜捏着他的手腕细细感受了下他的脉搏，毫无波澜，镇静如斯，狡猾如斯，算是当刑警后第一次棋逢对手。
未等问话，罗瑞抬眼似笑非笑道：“我要是跟这些人认识或者联系，我们总归见过面或者有来往的证据吧，您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笃定我跟这些人认识，是在潜意识里早已认定了我就是那个人吧，断案最忌讳先入为主，这道理您比我懂才对。有些案子发生的就是很偶然，我确实不认识他们。”
空口无凭，他们确实没证据。
“你那天在发现自己的服务器被入侵后，往吧台暗间跑，我那会觉得你是想去毁掉服务器，可我刚刚突然觉得，我猜错了，你进去是想做什么？”
“您猜的没错，就是想毁掉服务器。”
“哼，看来我确实得再花功夫，把你那房子掘地三尺查一查。”
程煜放开他的手腕换了话题：“你持有很多比特币账户，怎么来的？”
罗瑞：“挖矿、炒币。都是正当交易，您可以查。”
最后一个问题：“你和原梾小时候就认识吗？”
罗瑞没在看程煜：“算认识又不算认识。”
“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我小时候读书的学校，是我童年唯一快乐的时光。那会儿打算离开清源，就在临走前回学校看了看，在操场碰到了他，他那会儿不到十岁，坐在操场画画，我并不知道他是原重远的儿子，他也没告诉我真名，只见过一面他送了我一幅画，所以算认识又不算认识。”
……
出了审讯室，程煜长呼一口气，对迎面走来的赵柏丰道：“队长，下次你上吧，我问不出来。”
赵柏丰拍拍他肩膀：“对方极聪明，知道我们没证据。问是问不出什么了，估计他在陈宇被抓后，就把证据清理的干干净净了。”
“那孩子冒着生命危险才把人引出来，如果找不到证据，光靠现在这些罪证加起来，他再请个厉害的律师辩护，判不了几年刑期。”
赵柏丰道：“等你当刑警久了，有一瞬间你会觉得你已经分不清楚好人坏人，就算你笃定那些事是他做的，没有证据那就是无关。”
程煜当刑警以来第一次觉得沮丧。
“知道了，赵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