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道歉
程煜通过当年的卷宗,找到罗文勇的住址还有上班的陶瓷厂,好在一些邻居还没有搬走。
时隔九年,当初15岁的少年如今是个什么模样谁也没见过,画像里的人不是戴了帽子就是戴了墨镜,好在原梾画技高超,几个邻居和老师仔细辩认后,虽然不完全肯定,但指认棒球帽男子是罗瑞的更多些。
通过他们的描述程煜得到了罗瑞的简单画像:聪明好学,学习成绩不错只是有点偏科,尤其擅长计算机。他从小沉默寡言,常常带伤来学校,老师怕学生受到家庭暴力或学校暴力,几次询问罗瑞都无果,便去家访,家访也从未见过罗瑞的父母。罗瑞读完初中时,罗文勇再次入狱,他卖了老屋走了,之后邻居们就再没见过那孩子。
关于罗瑞的信息止于中学毕业,程煜去查了身份信息,没有任何成年后的活动轨迹,甚至连证件也没有办,就像失踪了一样。
程煜无奈地叹口气:“罗瑞的确聪明,知道他即使跟你爷爷透漏了自己身份,我们也查不到什么,也许他早就换了一重身份生活了。”
近几日程煜走访,原梾就默不作声地跟在一旁,情绪没什么起伏,只在看到罗瑞中学集体照时看的久了些。
程煜踌躇一会儿还是问道:“马上期末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江介?”
“我回去参加考试就行。”
“害怕面对同学异样的眼光吗?”
“不是,家里现在离不了人。”
“你爷爷的事,很抱歉,刑警队民警也是按流程办事,你入学填表写的第一监护人是你爷爷,所以……唉!”
原梾现在只要想到原闳识提到原闳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他低头掩饰着道:“他是经历过很多事的人,程教官,我们一起把这些人抓住好吗?”
眼泪落在脚边,砸开松软的泥土。
“好!”
萧行公布密钥后,被加密手机电脑的人不敢来找,计算机院尤其信息安全专业的同学空前受欢迎。
江大公布了萧行入侵学校系统以及对于网暴者的处理结果。萧行全校通报批评并记过一次,写检查并在明校风主题会上公开宣读并道歉,撰写不实新闻和网暴他人的几个主要人员,警告处分并写道歉信公布在校园网。
学校施压,文件已解,跟着公布出来的道歉信任谁都能看出来毫无诚意,甚至模板、措辞都基本雷同。
明校风主题大会选在周五没课的晚上,大二各科系3000多人齐聚明礼堂。萧行以为针对网络暴力事件,学校会进行一次雷霆手段以正校风学风,没想到辅导员先是说了此次事件大概缘由,又宣读了一篇冗长又沉闷的演讲稿,解读了学校的校训甚至还科普了学校校史,听得一众台下的人昏昏欲睡。
快到期末了,学校或许觉得确实应该整顿下校风,可跟学习、考试相比较确实无关紧要,派了一个辅导员开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形式大会,像发布会,毫无震慑力甚至毫无内容。
萧行坐在台下,觉得自己一会在这样的主题会念检讨,滑稽又豪无意义。
演讲结束,辅导员喊了萧行上台时,台下终于有了骚动,大概终于有八卦热闹可看了。
萧行站在话筒前沉默着看了看台下,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去跟那些人对抗的行为跟这场乏善可陈的主题演讲一样可笑。
用荒诞去对抗荒诞,用无意义解读无意义,用不在乎反抗不在乎。
那一刻萧行突然就释然了,他扣了那两页纸,清了清嗓,然后对着台下先灿烂地笑了口大白牙!
“我叫萧行,前段时间因为一些人网暴我的朋友们,我一气之下黑进学校系统,锁了一些人的电脑和手机,这是我今天站在这的原因。学校让我写检查,还必须得通过审核,我写了,格式工整措辞严谨,就像校网上那一封封毫无诚意的道歉信。
我觉得道歉嘛,还是真诚一点好,所以我今天脱稿。
我最近几天细细反思了我的行为,觉得有两件事我需要深刻反省:一是我那天一生气找不着撒气筒,踹了一脚学校宿舍的墙,墙上估计现在还有我黑黑的43码大脚印,我回去一定好好清理干净,以后一定承担起爱护公共环境的职责。
二是我还踹了为学校消防事业兢兢业业站岗的灭火器,在此我诚恳地向它道歉并对我的行为进行深刻反思,它红彤彤胖嘟嘟,救我等于危难之中,我却毫不怜惜地拿它当出气筒实在罪大恶极。接下来到放假,我会每天跟灭火器同学说声对不起,以后还会定期帮它擦拭身体请求它原谅。”
台下有人起哄,萧行笑着继续道:“我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我深刻反思,一定改正,请大家监督!”
“谢谢,我的道歉完毕!”
台下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起哄。
辅导员拿了话筒严厉道:“萧行,请你端正态度好好念你的检查,否则后果自负!”
萧行止了下台的脚步,已归于平静的思绪又沸反盈天,他返回台前说道:“好,既然是正校风,那我也说说我的看法。学校对于网络暴力,态度如此囫囵吞枣我也是没想到。校训其中有一条正于性,要我们正直、向善,我记得开学典礼校长在讲述这一条时强调:在做一个正义的人之前,首先是一个温柔的人。
网暴他人的同学确实温柔,在事情没查清之前随意编排攻击辱骂他人,曝光人隐私,还累及他人,在这人人都在裸奔的时代,我祈祷你有朝一日也能切实感受一下这无形的杀人刀。最垃圾的是我们江大部分所谓新闻人,不去扑现场、不去核实真实性、只拿到一个线索凭着几句话就能什么稿子都发,为了博热度已经毫无底限,学校竟然轻飘飘地警告一下发个不痛不痒的道歉信就过去了,这样的垃圾将来进入公共媒体,真是要为未来新闻界提前默哀了!
至于道歉,我去你妈的!网暴他人的人为什么不上来道歉,既然学校无能为力,那我只好报警处理了!
不必删除帖子,网络自由又极不自由,凡有接触必留痕迹,你就算删除帖子后台数据都能查到,后台数据删除我也一定给你恢复,不信咱们就试试。我萧行做事从来不计后果,大家一起警察局走一趟,我以一换百,不亏!”
汪彦辰、刘诚起身大声喊道:“好!”
接着无数同学鼓掌喝彩起来。
萧行下台径直走了,出了明礼堂,寒风吹来荡空了胸中浊气,他突然就特别地想原梾,他不想那么小心翼翼了。
他拨了原梾的视频电话,接通时,差点没拿稳手机。
原梾换了发型,头发剃短了,只在头顶处有短短碎发倚在额头。原梾之前的头发也短,线条柔和文气,剃了寸发有了棱角,减了3分秀气而多了5分英气,只是好像更有少年感了。
萧行突然心情大好,笑道:“好,清爽的发型!”
原梾摸了摸脑袋:“从头开始。”
萧行:“好看!”
原梾隔着镜头也笑了,他近几日精神较之前好了太多,这一笑那种明媚感又回来了,萧行久违般跟着心情阳光起来。
“还有一周就考试,我明天回去。”
萧行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兴奋:“我去接你!”
“嗯。”
晚休息时,原梾和徐英一起给王元清擦洗。王元清近几日情绪不稳,常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原梾和原重远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如何处理,徐英则熟练又温和,像哄小孩似得很快就能哄好,站在旁边的父子俩定定地看着,更觉自己无用。
原梾直到此刻才发现,不是徐英需要他们,而是他们更需要徐英。原闳识去世,徐英跟着难过了许久,原梾很害怕她要离开。
原梾娴熟地给王元清按腿,边按边问道:“英姨,我也不知道爷爷什么时间给您开工资,给您开多少。您告诉我,以后我给您往卡里打钱。”
徐英看着原梾小心翼翼,手上动作不停,说道:“孩子,你爷爷给我办了张卡,每年定期存钱,还给我买了养老险和疾病险。英姨没什么文化,无儿无女的,他怕我将来没人给养老送终,还给我在木坪乡带着工匠修了屋。英姨能遇着你爷爷这样的人,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英姨花不着什么钱,你爷爷给的已经太多了!”
徐英换了条毛巾,继续道:“小梾,你怕英姨走是吗?”
原梾不答话。
徐英继续道:“英姨不会走的,哪天你们不需要我了,我就回木坪乡学校。”
原梾不藏情绪,抱了抱徐英,缓声道:“爷爷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谢谢你,英姨!”
徐英流下泪来,像自己的孩子似地摸了摸原梾的头:“你还小,不用操大人的心,好好读书,将来像你爷爷一样厉害。”
原梾在徐英这里体会到了类似长辈的温暖,红了眼眶:“嗯,我会的。”
原重远近几日除了照顾王元清,就在家做砂壶。他的房间在复式二层原闳识书房对面,原梾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自顾自道:“爸,我进来了。”
才一星期,砂壶已经摆满了桌面,原梾放了相机,道:“爸,我注册了一个网店,您之前做的瓷器和砂壶拍了照可以发网上售卖。”
原重远不抬头:“嗯。”
“我回学校考试,考完试我就回来。”
“好。”
近几日,父子俩还是淡漠地相处着,让原梾高兴的是原重远已经不在刻意避着他了。
中午放课后,学生会几个人堵了萧行去路,直截了当道:“你如果敢报警,入侵学校系统的事,学校一定会追究,你的行为已经属于违法了。”
萧行看着来人有几个是被他锁了电脑的,回击道:“我的行为违法,诽谤造谣他人就不违法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
“报警处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戴个有前科的帽子?”
“那就两败俱伤好了,我无所谓!诽谤造谣这罪名可大可小,这么多人惊动警察,学校怕丢人才这么上心吧!至于个人的死活谁他妈在乎,我这次还就要在乎在乎!”萧行说完就要往外走:“让开!”
“萧行,少他妈嚣张!”
“我还就告诉你我最不怕被人威胁!滚开!”
“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