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伤别
萧行从程煜那得知原闳识昏迷，急匆匆地动身去清源，原梾手机在证物室联系不上，他想到了李星汉。两人隔天一早去清源市里几家大医院查问后，在下午时找到了原梾。
医院长廊静谧，萧行远远看着原梾孤独又落寞地守在病房外，还未走到近前，视线就已模糊。原梾靠着长椅睡着了，短短几日脸色没了红润变得青白，眼睛红肿着，许是冻得蜷在一侧异常清冷单薄。萧行心跟着抽疼，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原梾惊醒，在看清是萧行时，一把环抱住他，眼泪瞬间决了堤……
两人从见面始一句话没说，萧行就静静地陪着。原梾这两日睡梦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停也停不下来，时常惊醒，在见到萧行时那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慌乱感奇异地消失了，终于沉沉地睡了一会儿。睡醒时，恍惚间觉得一切没变，一切都没发生，可在看清身处的环境时又被推回了数次惊醒的梦里。
萧行看他醒了木呆呆地，转头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取了食物递给他。原梾心里有事会食欲不振，可他知道这种时候他要振作，能做的也就只有好好吃饭了。即使食不下咽也硬逼着自己大口大口吞饭，萧行递了水给他，看他嘴巴撑成了o形，又心疼又有点想笑，抬手掐掉他嘴角水渍，鼓励一般笑了下。
萧行近几日也是憔悴落拓许多，原梾看左右无人，拿额头挨了一下他的额头，敛了神色开口还是哽咽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好！我在医院旁边给你买了手机，号码是拿我证件办的，先用着。”
“嗯。”
“以前的聊天软件暂时不能用，我给你重新注册了一个。”
“嗯。”
“近期不要上校内网了，乌七八糟的东西影响心情。”
原梾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低头扒了最后一口饭道：“好！”他咕嘟咕嘟喝了半瓶水，沉默良久后，轻声道：“你和星汉先回学校吧。”
“我想陪着你。”
“我没事，爷爷工作室每天会派人来。况且现在时机不对，如果……”原梾想起原闳识是因为接了电话才摔下来的，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恨不得掐死自己。
萧行知道他要说什么，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原梾没有继续，转了话锋。
“你回学校等我。”
“我在这儿让你有压力了吗？”
原梾突然流下泪来：“我现在不敢让爷爷知道，不敢让我爸知道，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家脆弱到经不起任何一点风浪，他战战兢兢地害怕一切会让现在变得更坏的变数。
萧行拿拇指掐了他眼泪：“好，我回学校等你，每天电话联系好吗？”
原梾的眼泪越擦越多：“嗯。”
此时李星汉拎了保温桶过来，看原梾红着眼眶，知道刚哭过，拍了一下他肩膀道：“有什么需要我们几个做的，尽管开口，我们几个会一直在。”
“嗯，我去送送你们。”
三人一路无话，穿过医院前的公园时，李星汉自觉道：“萧行，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霞光渐暗，已近晚。萧行紧紧抱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原梾在渐行渐远的错觉。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说的，我在学校等你。”
原梾视线又模糊了，昏暗中他只能看清萧行的剪影，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摸到了一点湿滑。
“你哭了吗？”
“我一定要让那些王八蛋付出代价！”
“我看了爷爷的手机，在刑警队电话之前还有一通来自江介的陌生电话，或许可以让程教官去查一下。”
“好。”
原梾捧了他的脸亲了他一下，萧行珍重地亲了亲他的眼睛、额头。
“我走了！”
萧行走后，原梾站在原地良久，转身时看到不远处的原重远吓了一跳。
原重远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沉声问道：“你是同性恋吗？”
原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地不置一词。
“外面传的流言强|奸未成年是怎么回事？”
原梾急道：“爸，我可以解释，这件事说来复杂，我是被栽赃的！”
原重远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我相信，那些流言我没信，所以你是同性恋吗？”
或许刚刚那一幕他看到了，原梾低头轻声道：“是！”
原重远突然冷笑起来，笑得原梾背身寒意。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搞同性恋的！”
原梾被原重远吓得退后一步，在黑暗中还是能感觉出他强压着暴烈的情绪。
路灯突然亮了，原重远被灯光一刺眯了眼，神识恍惚间从久远的记忆中拉了出来，眼睛里的狠厉慢慢变成了深深的无力，他木木地盯着原梾看了一会儿后，转身走了。
原梾从那复杂难辨的眼神中读出了浓列的绝望，他慌忙追上去：“爸！”
“滚开！”
原梾被大力甩开，连日来的委屈破土而出，再也压抑不住，喊道：“我才不在乎我是不是同性恋，我就是喜欢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原重远停了脚步，转身一拳挥来，原梾被这重重地一拳打得脑袋空了一瞬，摔倒在地。还未回神，原重远掐着他脖子恨声道：“我真想掐死你，大家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原梾呼吸不畅，呛了一口在剧烈的喘息中被逼出了眼泪，原重远力大无比，原梾推着他的手毫无力气，望着原重远痛苦道：“爸，你掐死我吧！”
原重远松了手，情绪沉了下来，喃喃道：“是我的报应！”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是工作室的实习生：“原先生，医生找！”
父子俩来到办公室，一位年纪颇大，头发已花白的医生开口了：“现在有个情况我们必须和你们家属明说。”
像是等待宣判，父子俩甚至不敢看医生的脸。
“原先生颅内出血，又年纪颇高，肋骨骨折扎穿了肺，肺部严重受损，我们做了综合评估，他接下来的几天恐怕很难挺过严重的肺部感染等并发症，他今天有了些意识，所以有什么话可以今天和他说一说。”
原梾的眼泪一瞬间倾泻似地砸落脚边。
良久，原重远颤抖着开口了：“我爸现在有意识了吗？”
“有短暂的意识。他无法开口说话，医院有手写板设备可以辅助。”
“能挺过去的机会有多大？”
“说句不专业的话，我也，不知道。”
医生的‘不知道’三个字，怀抱希望的同时又满含绝望……
原重远和原梾换了防护服，跟着医生进了监护室，原闳识眼睛还是紧紧闭着，血氧含量很低，医生给换了另一台一分钟可以帮助呼吸300次的机器。
医生轻轻对父子两人说道：“他能听到。”
医生把手写板放到原闳识的右手下，原重远跪在原闳识耳旁，看着一动不动的原闳识强忍着眼泪，轻声道：“爸！我和小梾进来和你说说话，你要能听到就动一下右手手指。”
原闳识头脑在一片混沌中听到了原重远的声音，努力收拾飘散四处的意识，集中于右手指尖轻轻动了两下，正对床头的屏幕上出现了两个黑点。
原重远哭着笑了：“爸！”
原梾也喊了一声：“爷爷！”
“爸，你有没有想说的话，可以拿右手写简单的字！”
原闳识集中意识，写的有的是半个字，有的是笔画，断断续续：你妈走，不来
原重远看着想了想问道：“我妈走的时候不要进icu对吗？”
原闳识确认地点两下，接着再次写了三个字：太、妈、冬
原重远眨了眨眼，逼出眼泪以清空模糊的视线，看着这三个字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原梾看着说道：“太他妈疼了，对吗？”
原闳识又点了两下，医生和原重远在这沉重的气氛中短暂地笑了。
小来别怕
原梾哽咽道：“爷爷，我不怕！”
远、好、走
原梾哭到：“爷爷，能再陪我们一段时间吗？”
原闳识闭着的双眼眼球好像动了动，努力了好一会后画了一个圈不动了。原重远喊了几声，原闳识没了反应。
出了监护室，原重远和原梾站在原地动弹不了，眼泪无声地流着。
原重远问道：“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病痛吗？”
医生看着原梾，安静的哭泣，甚至连抽噎的声音都没有，虽然见惯了生死，不免跟着微微红了眼眶：“我们会用所有有帮助的治疗方法，有些模棱两可的就不会用了。”
……
原闳识在住进icu的第4天，离开了。
原梾忘了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从王元清患病起，他知道他迟早要开始直面生与死的命题，可他想象中那是已经长大一些成熟一些，经历再多一些或许就能坦然一点。可他从没想过第一个会是原闳识，他不要这个命题这么早横陈眼前，还是原闳识以这种直白又残酷地方式亲自教给他的。他再也看不见他爷爷了，只这一点万念跟着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