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伤情
隔天下午,孟夏到江介时带了公司的律师一起去刑警队。电话里听着吓人,没想到原梾在晚8点时被放出来了。
程煜送他出来时叮嘱道:“案子没查清之前,你依然有嫌疑,近期不能离开江介,手机是物证,暂时也不能还你。”
“好,程教、警官!”
程煜笑道:“喊什么无所谓,通知了你家人,萧行猜你大概今晚之前会出来,在外面等你一下午了。”
原梾淡淡地没什么情绪:“好,谢谢程教官!”
原梾没想到会在警局门前看到孟夏,她比原重远还要大两岁,却依然如年轻时一样美貌又干练,岁月的风霜刀刻好像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小时候孩子都会和妈妈比较亲,可原梾记忆中,他比较怕她。孟夏严厉,不苟言笑,带着他时,虽然那会还小,还是能感觉出她烦躁的情绪,只能很懂事地不哭不闹。原桥则截然相反,哭闹起来常常没完没了,孟夏最初也会烦躁,但常常也会控制情绪去哄,时间长了原桥更亲近孟夏,而原梾则更喜欢和爷爷奶奶呆在一起。
多年未见,原梾那声称呼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没有喊出口,冷淡道:“您怎么来了?”
孟夏来之前先联系了刑警队,知道问不出什么,便直接找到彭泽清了解情况,听完对原梾只剩下浓浓的失望。此刻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疏离与客气,那股失望转成了怒火:“你爷爷叫我来的。你还真叫我刮目相看啊,搞同性恋,还是我同学的儿子!”
原梾被这冰冷冷的一句噎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想辩解些什么,可他搞同性恋是真的,至于彭思齐,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他好像也解释不了什么。
孟夏看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恨铁不成钢地又道:“你搞同性恋就算了,不知道对方是未成年吗?不管对方是否自愿,你这都构成了猥亵罪!看你考来江大想着也算没长歪,从小跟着你爷爷出入监狱果然没什么好事,自毁前程!”
原梾突然就很想原闳识,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下四周寻找,看到了路对面的萧行。
隔着一条马路,萧行看他有家人在,没有靠近。
原梾实在笑不出来,可他还是在和萧行眼神接触的一瞬浅浅地笑了一下。
孟夏看他心不在焉,生气更盛:“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原梾逆反心被激了出来:“我是搞同性恋,不过是我同校的同学,彭思齐这件事我是冤枉的。我不是您带大的,自然也没亲近到可以让您无条件信任的地步。”
孟夏被原梾这态度刺伤了:“搞同性恋很光荣是吗?冤枉?你如果清清白白会被无端牵扯进去吗?我看你不知死活,到现在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死就死吧,又没让您来管,您走的潇洒,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这会儿突然跳出来好像多为我着想似的,我搞同性恋,如果是爷爷他不喜欢打死我也毫无怨言,你凭什么!”
孟夏一向高傲,此时被原梾气得略失涵养,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做出这等无耻之事还理直气壮!”
原梾一动不动,默默受了,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有尖刻的一面。
孟夏强压了怒火道:“你还有脸提你爷爷,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让我来,嗯?”
原梾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急道:“他怎么了?”
孟夏态度软化了下来,深深呼了口气才道:“他昨天接到电话从脚手架的扶梯上摔下来了,做了开颅手术,此刻还在昏迷中……”
原梾愣在当场,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好像进入了异时空,无数画面静止不动,唯独原闳识浑身是血的画面不断冲出来。
原梾突然转身往警局里跑,慌乱中在石阶上滑倒了,磕到了下巴和膝盖,机械似的又迅速爬起来去找程煜。
孟夏喊道:“你干什么去?”
原梾没听到似地奔进了警局。
程煜看到原梾慌乱地跑进来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原梾再开口说话时哽咽了:“我,我要回清源,我爷爷出事了,我要回家!”
程煜看他急得六神无主,忙道:“好好,我给你打报告!”
原梾得到回复急匆匆地走了。
“妈,我错了!你能带我回家吗,带我去找爷爷。”
原梾此刻没了见到孟夏时的陌生与距离感,一并消失的还有对孟夏全然不信任他的满腹委屈。救命稻草一般抓了哀求着孟夏带他回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又隐约觉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不知道该怎么认错,只能不断重复道:“我错了,妈,带我回家!”
原梾那一声声呼喊,让孟夏想起了原梾小时候,看着眼前已经让他陌生的儿子,恍如隔世。她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抱了抱原梾安慰道:“好!”
站在路对面的萧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两天他几乎没怎么睡觉。看着原梾急匆匆地跟着一个女人走了,甚至都忘了回头看他一眼,跟他打个招。他猜着原梾家里大概是出事了,难以名状地跟着难过起来,良久后进警局去找程煜……
原闳识住进了icu,原梾透过窗子看到一向精神矍铄的原闳识,此刻脑袋缠满了绷带,戴了呼吸机,身上各种管子,一瞬间泪流满面。此刻他才终于接受了现实,蹲在地上压抑地哭起来,声音压回胸腔,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起来。
原重远立在一旁一声不吭,出狱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孟夏。
孟夏没怎么变,两人上学时常被人称郎才女貌,如今站在一起看着都不像一代人。原重远骨子里的那股儒雅还在,只是如今混杂了冷峻狠厉,远远看来让人不敢亲近。
孟夏看了看原重远,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如今物是人非,年轻时刻骨铭心的感情只剩下一地狼藉。
原重远径直走出了医院,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了,点了一根烟。
气温较低,无风无云,空气清新,可原重远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借着吞吐烟雾来纾解心中沉闷。他抽完一根烟又点了一根,孟夏走过来在椅子的另一端坐了。
孟夏先开口了:“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原重远吸了两口,深深吐了出来,像是吐出了胸中郁结。
“这玩意不用学,想抽就会。你再婚了吗?”
“嗯。”
“跟彭泽清吗?”
孟夏扭头看了原重远一眼,赌气道:“不是,他那么恨你,我要嫁给他原桥怎么办?”
“哦,谢谢你还能顾念原桥!”
“少阴阳怪气的,你自己坐牢怪我吗?”
原重远语气没什么起伏:“时也命也,我咎由自取,你知道最让我难过的是什么吗?最开始的9个月刑期你便弃我而去,这么多年感情连孩子都生了俩,如此绝情,着实没想到!”
孟夏不客气回击道:“我孟夏出生相貌哪一样配不上你,我家世清清白白,没怪你让我孩子、家庭蒙羞,你反倒先怪起我来了。”
原重远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你是不是特后悔当初没选彭泽清。”
“是后悔,你满意了吧!”
“嗯,满意!”
孟夏起身骂了句:“你特么就是一混蛋!”
原重远突然就释然了:“孟夏,我胡乱说话而已。纠结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不管怎么样,我们曾经也有过一段幸福时光!你我今后怕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能让我见见原桥吗?”
“他对你并没什么印象,大概不会愿意。”
原重远无奈地笑了笑:“随你吧!”
父子二人彻夜守着,累了就在长椅上睡一会儿。原梾第一次知道一晚上的时间可以这么漫长而又难熬,像在刀尖上行走。
原重远那天接到电话走得匆忙,有原梾守着,他早上便回去准备把店先关了,回家拿些东西。没想到一大早店外的窗门还有墙壁,触目惊心地被喷了红漆。
‘杀人犯’‘强|奸犯’‘罪犯家庭’‘去死吧!’‘刑满释放人员开的店,滚出文创街!’
玻璃橱窗已经被喷的什么都看不到了,有人拿着之前买的瓷器朝着门窗砸!
瓷片飞溅,围观的人怕被瓷片割伤,停留一会很快又离开。
原重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驻足不前,他不想也不能和人起冲突,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来时那群人很快一哄而散,原重远踩着一地碎瓷片,感到无比的疲累……
房东是跟王元清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她略愧疚道:“小原啊,这铺子恐怕不能再租给你了,这一个月你就搬出去吧!”
原重远平静道:“为什么?刚来时我清楚地交代过我的过往,您不是不介意吗?”
“你儿子的事在附近也传开了,你们这样的人家,唉!这以后还有人敢租我的铺子吗?”
“我儿子怎么了?”
“大家都在传你儿子强|奸了一个未成年,被刑事拘留了。”
“罪犯的儿子也是罪犯,对吗?”
“别怪阿姨心狠,我也是没办法!给你一个月时间,够搬空的了。”
“知道了!”
原重远收拾了碎瓷片,放了卷闸门回了家。徐英正带着王元清在楼下散步,王元清近期病情稳定,只是还是常常情绪低落,她年轻时喜欢音乐,徐英为了让她能高兴一些,常放音乐给她听。原重远远远看着这一幕,曾经那难言的绝望感又席卷而来……
徐英很想问问原闳识的状况,但她看原重远面色不郁,没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