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归见
回到学校后，萧行每天盯着手机，没有等来原梾的只言片语。他不敢发任何带有询问性质的话语，万般情绪杂糅一起变成了每天如问安的一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校内网从最开始的猜测、提供线索抽丝剥茧变成了曝人私隐、攻击谩骂、造谣诽谤，连着一众帮着原梾说话的朋友遭到了网暴。于海和夏祎根据警方的进度以及可以披露的信息整理稿子发了，可是事情发酵到如今，真相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在隐藏身份的网站，人人都变成了审判者，轻而易举的就能给任何人定罪。而众多发稿的新闻人或者非新闻人，只要事件有冲击力，谁还在乎它是否准确。于海和夏祎陆陆续续写的很多篇反映客观事实的稿子，被淹没在一篇又一篇可以迎合、煽动看客情绪的有着醒目标题的文章里……
萧行讨厌争辩，争辩毫无意义。他知道原梾现在根本无暇在乎网上的言论，可他还是忍不住地关注、生气，因为他绝望地发现他只能关注到这些了！
近期有很多人跑来311宿舍打听信息，汪彦辰好几次差点跟人打起来。一众没讨到好的人开始扒他的黑料，汪彦辰生活简单，除了学习就只有一个爱好-跑步。发现无料可扒开始追溯高中，再到中学，有关他中学时喜欢男孩的流言四起，真假无从考证，反正总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爆料者。
唐小溪喜欢原梾的事不知道被谁捅到了网上，开始被群嘲，接着冒出来好多唐小溪的男友，女孩子很容易被泼脏水，反正看客一贯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萧行看着越来越离奇的走向，去教导处找负责人，好不容易堵到了人得到的答复是学生自会分辨，大家言由讨论，这种事学校不好干涉！
等待煎熬，隐忧无数加上无孔不入的流言，萧行忍无可忍，不眠不休几日做了一个可以远程执行命令的程序，最初他只想让学校新闻网中个病毒消停几日，一不小心攻破防火墙，得到了网站系统的管理权限……
高畅然一早看出他的意图，表示愿意协助。
萧行坐在电脑跟前顶着黑眼圈面无表情，更改了服务器管理员的账号和密码，接着校内新闻网出现了一篇爆炸性新闻：萧行和原梾劲爆艳照来袭！
高畅然无语道：“你可真行，拿自己开涮！”
萧行：“开始干活了。”
高畅然：“哈哈，感觉我没有想象中的乖嘛！”
萧行：“今天一过基本就收集的差不多了，明天收网。”
高畅然：“确定不去别的地方逛一逛吗？心痒难耐啊！”
萧行：“滚！忍住你的好奇心。”
高畅然撇撇嘴：“过过嘴瘾也不让！”
新闻网置顶了关于艳照的帖子，获得了超高的点击量，点进去一看是萧行和原梾的一些日常照，不仅不艳还有点温馨。
一众吃瓜群众发现被骗又是一波谩骂。
隔天一早，学校广播站没了往常的励志问早广播，一首《死机之歌》莫名其妙地循环播放了一早上，播音员关都关不掉，学校一众老师和学子以为出现了大面积的病毒感染，一时间人心惶惶起来……
接着近日活跃于网站积极发表攻击言论的众多电脑和手机同一时间进入了停滞状态，界面弹出了一个对话框：文件已加密！3天后公布钥匙密令（注：想保住手机和电脑里的东西就他妈乖乖等着）。诸位大概忘了学校网络也是公共场合，你发表的言论是公共领域的行为，在没学会基本的公德心之前先学学如何做人。
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萧行是也。我特妈的就是要顺着网线过去抽你！
本来只想让毫无事实逻辑的新闻消停几天，奈何网站防御系统一不小心被我攻破了，那不好意思了我只好进来了，现在最高管理权限是我。漏洞已修复，防御系统已升级，欢迎前来入侵测试，就当给学校系统排查漏洞了！
高畅然看着电脑一排排滚动着的代码，道：“手机被锁的估计要疯了。”
萧行：“有种去格式化好了。”
高畅然：“你不怕有人上门揍你！”
萧行：“欢迎，只怕心虚到只敢去告状。”
刚说完，一陌生电话打了进来，萧行隔着听筒，一个大嗓门：“学长，你怎么无差别攻击啊，我是帮着原梾学长反击的，你怎么连我的电脑也锁！”
萧行：“你叫什么名字？”
熊笑笑：“熊出没！”
萧行没忍住：“哈哈，你可真虎，句句飙脏话的熊出没是你啊，我没看仔细，对不起啊，你带着电脑来311，我给你解！”
熊笑笑：“学长，你更虎！你隐藏起来啊，怎么自报家门？”
萧行：“有能力有动机，嫌疑最大，藏也没用。”
萧行进311时，李星汉看到他的一刻别开了头，忍了良久出声时还是哽咽道：“星然说，原梾爷爷两天前去世了。”
刘诚瞬间哭出声：“那么好的人，为什么！”
萧行沉默着说不出话，李星汉拍了拍他胳膊道：“我回去帮帮忙，你要一起吗？”
汪彦辰：“一起吧！”
李星汉：“简单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萧行转身出门时差点撞倒熊笑笑，熊笑笑刚要喊人，萧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日萦绕心间的忧虑、期盼、愤怒落地砸塌了他的防线，难言的情绪混杂着眼泪喷薄而出。原梾从小没有父母陪伴，原闳识之于他就是整个世界。萧行明白，越是明白才越是难过……
508宿舍门口聚集了很多人，看到萧行到时堵了门。
“萧行，你用勒索病毒把我们文件锁了就不怕我们报警吗？”
萧行在走到人群跟前时，低头一瞬不耐烦地摸鼻子掩饰着掐掉眼泪，阴翳道：“我勒索你什么了，让你打钱了？还是威胁曝光你艳照了？好啊，你报警啊，周广正吧，看来你不知道造谣污蔑也要负法律责任！”
“我们正常发表言论而已。”
“大庭广众随意辱骂他人也叫正常发表言论？但凡积点阴德说话注意点的我都没动！”
“又没骂你，你激动个什么劲！”
“所以我黑了学校系统，关他妈你鸟蛋事！”
“萧行！你他妈快给我解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萧行怒从心头起，转身一把大力拽出了喊话之人，顷刻间便怼到墙上吼道：“好啊！来啊！正好我他妈心情不好，看谁能打死谁！”
来人一动不动，萧行转身对人群喊道：“谁他妈有种动一下试试，老子现在什么都干得出来！”
萧行眼里戾气冲天，像一头随时会暴起攻击的恶狼。众人一时间被吓得不敢吭声，他怒火一时无处发泄，环视一圈先是大力踹了一脚墙，接着暴走着看到灭火器铁盒一脚踹翻了，叮铃咣啷碰撞声响彻楼道间，萧行尤不解气，拎了灭火器就要上前对着众人喷，刚出门口的高畅然看着急忙大力抱着萧行往宿舍拖人……
一众人看萧行如此不要命，边骂“疯子”边四处散了。
高畅然从来不知道萧行这么有力气，拖进宿舍后被凳子绊了一下双双摔倒在地。一并拖进来的还有红彤彤沉甸甸的灭火器。高畅然从他手里拿了灭火器，轻轻放到一边，真怕他把灭火器里的干粉当火气给喷了。
“卧槽，吓唬吓唬得了，你他娘的这是要干嘛？”
萧行一动不动，一会后坐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高畅然一时间头大道：“祖宗，你跟个阎王爷似的给人一通吓，吓完人你哭什么。我靠，我真是活久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萧行不说话，哭了一会儿自顾自起身收拾东西。高畅然一整个目瞪口呆跟在后边，问道：“急死我了，祖宗，到底怎么了？”
萧行情绪终于稳了下来，低沉道：“原爷爷没了！”
高畅然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后也跟着收拾行囊……
311和508几人去木坪乡的路上时，想起了军训时约定去木坪乡玩儿，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一起去。
原重远和原梾父子二人，从原闳识进医院始到现在处理后事，连自己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被一件一件出现在面前的事情懵懂游离地驱动着。好在有陆怀恩，陆怀恩没想到一向身体硬朗的合作伙伴会没挺过来，伤心之余看着全然不在状态的父子俩包揽了一切身后事，陆棠舟、方璟还有木坪乡的众多跟着原闳识的工匠也帮着忙前忙后……
木坪乡的殡仪馆在山脚下，山清水秀之地，小型建筑群和自然山林融合在一起，远远看着像自然艺术馆，名“归见”，是原闳识设计的。
守灵时，陆怀恩看着坐在地上穿着麻布孝衣一动不动的原梾，走过去陪着他。
原梾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几乎快听不清：“陆叔叔，谢谢！”
“谢什么，说起来我和你爷爷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你都多，人都有这一天。”
陆怀恩给原梾整理了下衣角继续道：“你爷爷设计这个项目时，还和我开过玩笑，说等百年以后就来这儿办理丧葬事。他设计时很用心，外观看着朴素简单，实际花了很长时间才敲定设计稿，因为预算超支又花了很长时间说服政府工作人员同意方案。他说古来事死如事生，殡仪馆多阴森清冷，他觉得死亡不应该是一件可怕的事，他希望死者能在一个清幽古朴而又温馨美丽的地方告别人间，而这样的地方多多少少也能抚慰生者的心灵。当时木坪乡有位新上任的年轻官员听他讲完眼泪都下来了。”
陆怀恩摸摸原梾的耳朵，像小时候逗他一样：“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叫“归见”吗？”
原梾低着头一动不动道：“‘归见’二字是对亡者说的，归见其亲、归见其志、归见其乡，乃送亡者回想回的地方，见想见的人。”
“孩子，归见二字是对生者说的，告诉你他回了想回的地方，见了想见的人，遂了想遂的心愿。你爷爷的设计理念顾念更多的是生者。”
原梾眼泪雨点般落在宽大的麻衣上，他盯着洇湿的袖口，问出了萦绕心间许久的问题，像是在问原闳识：“我，让您失望了吗？”
陆怀恩摸摸他的头：“怎么会，他一直以你为傲！”
原梾连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抱着陆怀恩嚎啕大哭起来。陆怀恩也算看着原梾长大，拍着原梾的背，跟着泪流满面……
原闳识在业内颇有名气，原重远和原梾接待了从各处赶来悼念的人，3日下来身心俱疲。原梾在看到311和508的伙伴时，先是笑了，跟着就哭了……
5人原本想着可以帮忙做点什么，发现原闳识和陆怀恩带过很多的实习生，还有一众木坪乡的人帮忙，倒显得他们有点多余，只好去木坪乡四处看看，木坪乡处处都是原闳识的印记，几人跟着难言地伤感。
原梾短短几日瘦的厉害，陆怀恩看他同学来了之后终于开始能吃点东西，放下心来。
原重远自出狱后，第一次被迫着去接触人，迎来送往从最初的不适渐渐地开始可以坦然面对。
殡仪馆的流程根据原闳识的设计，保留了一些古礼又加入一些肃穆温情，符合现代生活情境的简短流程。
萧行一行人也第一次近距离接受了一次关于生和死的教育。
原闳识去世的消息上了多地的新闻，人们缅怀这位为乡镇建设做出诸多贡献建筑师的同时，第一次关注到了木坪乡独特的“归见”馆。
来木坪乡的第一日，萧行接到了教务处无数电话，勒令其尽快把管理权限交还，并解开加了密的手机和电脑。萧行反问对于随意造谣辱骂他人的言论如何处理，答复是发表言论而已，没有触犯校规，而他的行为严重触犯了校规，是在挑战学校权威，再执迷不悟开除学籍论处。
萧行挑了周六日黑了教务处的电脑，把教务处电脑文件也加了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