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睡吧
这一晚,初初入睡时,姜盛月还想打击下某些人过度膨胀的自信,憋着不睡觉。
殿内烛火依次被熄灭,碧萝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昏暗帐幔内,只余下两人清浅的呼吸。
“公主睁着眼入睡的?”
容玦忽而开口,声音不远不近,便在半臂之隔。
姜盛月吓了一跳,扭头借着朦胧光影,发现对方并没有在看她。
“怎么长的眼睛,这也能发现……”
她嘀咕了一句,干脆背转过身,用后脑勺冲着对方。
看不见摸不着,总不能发现她作弊了吧?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身后容玦的气息还是叫她察觉到,原本还尚且清醒的大脑陷入混沌,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是人事不知。
她睡着了。
半臂之外的容玦也颇不可思议,毕竟御医的脉案他也曾仔细瞧过。
姜盛月的失眠症始于十年前,在一次上元节灯会遇刺后便一直未见痊愈,这么些年情况时好时坏,时常都要药物辅助才能安睡。
可这一整天,她既没有服药,也没有沾过酒,方才在软塌上还一脸精神奕奕,如今不过一炷香功夫却是进入了梦乡。
只是没过一会儿,那一端便传来了细细的低吟。
女子柔弱的嗓音仿若小兽在困境中苦苦挣扎,痛苦万分。
“唔……”
容玦侧眸,见她蜷缩成一团,等了片刻也不见好转后,便直接伸出长臂一捞。
两人距离骤然缩短,直至为零。
姜盛月重新抓住他衣襟,将脸埋进他心口。
急促的呼吸重新恢复平缓,容玦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垂眸凝视着怀中的女子,巴掌大的芙蓉面,睡着了便犹如孩童一般,柔软又无害。
他不由想起坊间对她的评价。
“多好看的一个人,可惜长了一张嘴。”
说完,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倾身微微吻住那抹不点自红的唇。
与吐出言语的锋利不同,少女的唇瓣格外柔软。
上一次尝过一回之后,他便有些念念不忘。
而他也自不会像修竹那般恪守什么君子之道,礼仪教条,只要心中想要,便会想尽办法,无所不用其极。
“唔……”
堪堪在将人弄醒之前松开了桎梏,容玦将人重新揽入怀中,轻抚着女子背脊安抚。
待到人再度陷入沉睡,他眸中升腾起的某种渴望才压下去,变成了沉思。
十年前上元节灯会,先皇后亲生的皇子被人掳走,这是姜盛月失眠的根源。
此后先皇后悲伤过度,熬不到两年便郁郁而终,后宫也成了萧氏的天下。
两件事联系起来,不难推断出萧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这也是姜盛月深夜闯宫,亲手杀了萧氏的原因。
只是大仇得报,姜盛月的心结却因此解开,反而更加严重了……
“杀人……于你而言不该成为障碍。”他的指尖穿过怀中女子如瀑的长发,否认了这一可能性。
若不是因杀人过不去心里的坎,那剩下的,便是——凶手另有其人,并且当年小皇子失踪,真相远比她认为的还要残酷。
思及此,他沉沉闭上眼,一个无限接近于真相的大胆猜测已在脑海中成型。
心口不由泛起一阵酸涩。
他将怀中的女子用力拥住。
“唔……”一声嘤咛轻轻响起。
容玦垂首,轻轻将唇印在她发梢间,“睡吧。”
语气轻柔,带着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疼惜。
五皇子搬出掖庭,而且是在如此敏感的时间点,自然引起了朝中不少官员的瞩目。
所有人皆有志一同观望起洛氏的动作。
可让他们疑惑的是,除了出事那天,洛中河进宫一顿骚操作气得康帝要摘了他乌纱帽外,洛氏一族,乃至于盛元公主府也始终保持着安静。
“莫不是受袭真是巧合,洛氏也放弃这位五皇子了?”有官员在下朝之后,特地寻了向外走的舒亲王,低声八卦。
一身银鱼八爪金蟒官袍的舒亲王闻言,不禁启唇一笑,颇有些纨绔道:“那得去问问盛元公主,愿不愿意拉扯她这弟弟了?”
“盛元公主?王爷莫要说笑了。”那官员当即扯着嘴角,略带不屑道:“若真让盛元公主来辅佐,怕是五皇子成不成才都得两说。”
“是吗?”舒亲王笑笑,不置可否。
但背地里三皇子一派却盯上了公主府,见府中无人与宫中联络,更没去管卧病在床的五皇子,这才松了口气,撤掉了宫中监视的人马。
其余皇子见状,也觉着一个从小生活在掖庭中的废人不值得忌惮,扭头便也将人忘了。
这段插曲很快随着镇远军的凯旋回朝而被众人抛之脑后。
这一天风和丽日,晴空万里无云。
城门大开,自城外徐徐踏入一匹四蹄踏雪的汗血宝马。
马上一身盔甲的年轻将军威风凛凛,率领着身后千人骑兵入城。
彼时酒楼客栈,勾栏楼阁凭窗处皆挤满了人,街道两侧更是万人空巷,百姓们夹道欢呼。
“啊!那便是大败匈奴王,取得受降书的镇远大将军韩穆尧!听说如今才弱冠之年,当真是少年英才,堪比冠军侯!”
“那他可比冠军侯还要更早上战场,据说十二岁时便单挑匈奴一部落的可汗,将人斩于刀下。”
“先前说书的还胡乱编排,说他长得丑,如今瞧着比一般郎君还要俊俏威武,哪里丑了!”
……
受茶楼说书先生的以讹传讹,不少城中女子没准备投掷的香包,气得撕烂了帕子。
饶是如此,汗血宝马一路游街前往皇宫,马上的年轻将军还是落了满身的香包香帕。
行至东华门前,大太监福海上前躬身道:“恭迎大将军凯旋归来,奴奉陛下的旨意前来告知,未免将军归途太过奔波劳累,特许将军骑马进宫。”
骑马进宫……
身后一众武将闻言,纷纷为自家大将军感到高兴。
这一路厮杀拼搏,浴血奋战,仿佛都得到了抚慰。
然而韩穆尧却神色淡淡,闻言只下马谢了隆恩后,便翻身上马,勒着缰绳,慢慢踱步进了宫门。
武将们面面相觑,眼底皆是无奈。
他们家将军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