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藏拙
幸好容玦机敏，微一偏头躲过，让对方扑了空。
不料对方去势不减，竟直接埋首进他脖颈处嗅了一口，叹道：“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香。”
“……”
容玦鲜少惧怕过谁，可如今却在顷刻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瞧见对方退后半步，露出那张略显英气张扬的面容上还带着陶醉的神色，他忽而对姜盛月给出的情报给予十二万分的怀疑。
这哪里是闺中密友，举止亲密些？
分明就是披着女子皮囊的登徒浪子！
容玦强忍着伸手掐死对方的冲动，生硬转移了话题，“县主风风火火，所谓何事，本宫今日还得进宫赴宴，恐怕没空陪县主了。”
话落，栖霞县主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嬉皮笑脸凑过来，伸手掐了掐她的脸，“最近被那帮妃嫔闹烦了？放心，今日邀你入宫的帖子下不来了。”
“嗯？”容玦抬眸看她，顺带拂开她的爪子。
栖霞县主一身男装，盘腿便坐到了他身旁，把玩着桌上的玛瑙朱钗，幽幽道：“昨日，萧家三公子当街折辱城阳侯府的小姐，被大理寺下了昭狱。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你那位舅父这次好生本事，翻出了萧承平不少腌臜事，今日朝堂上，刑部跟萧家叫板，愣是将萧承平摁死了不能出来。”
“你那憎恶的萧贵妃在御书房一哭二闹三上吊，非但于事无补，还被罚回宫禁足，今日不许任何妃嫔开宴。”
“哈哈，是否大快人心，我这一得到消息立即便来寻你祝贺了。”
她说得畅快，本想小姐妹能解气，不料却见其呆愣半晌，才问了句，“那你可知，是谁通报大理寺抓人的？”
栖霞县主耸耸肩，“这我便不晓得了，估计是哪家看不惯萧承平做派的平头百姓也说不定呢。左右那狗东西平日便不学好，上回还在乌衣阁里欺负了柳烟，真真是该死！”
容玦没兴趣听她的风流韵事，只兀自垂了眸沉思。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他不信。
以如今朝堂的局势，萧家与镇远侯府必定是要分出高低胜负。
而洛氏主动站出来对萧家动手，其中必然有姜盛月的手笔。
这就是她料定皇帝分身乏术，没空搭理太后的原因……
“诶，怎么好好的发起呆来了？”栖霞县主从旁撞了他一下，疑惑道：“盛元，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容玦回过神，趁机扶了扶额，“许是最近进宫次数太多，有些乏了。”
“诶？那你是无法陪我去郊外赛马了？”栖霞县主话音中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容玦本就无意，于是便装出平日里的慵懒做派道：“本宫身娇肉贵的，如何骑得了马？”
岂料，“你可得了，在旁人面前装模作样也便罢了，我还不晓得你的骑术，便是穿着衣裙，你也照样比那些皇子强。”栖霞县主嗤笑，表示半分都不信。
容玦却是一怔，旋即又很快将反应掩饰下去。
栖霞县主见她不动弹，便也不再勉强，“罢了罢了，我自己去便是了。”
她起身，转身朝门口走，路过桌案前时不经停顿下来，“不过，你近来动作有些大，是不准备藏拙了吗？”
这一句稀松平常，甚至称得上是平淡。
可却像是一只手猛然拨动了容玦心头的那根琴弦。
寝殿大门再次关闭，室内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然而此刻容玦的心却静不下来了。
“你们都先出去。”
他出声遣退了屋内众人，待到所有人都出去，才起身走到每日看书的桌案前。
前后摸索一番后，终于从侧边一个抽屉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满满一抽屉的书画。
容玦的丹青技艺承袭自当朝大儒，不敢说天下无双，但也被恩师称赞过天赋超群。
否则上京赶考时，他亦不会卖字画为生，还能寄银钱回家给母亲与弟妹。
可如今放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张不亚于他笔墨的画。
有春日院子里的紫藤花，夏日里榻上睡懒觉的猫儿，秋日里窗口金黄的银杏树，冬日里屋檐下静谧的雪……
女子细腻的笔触与绝佳的构图将一腔情绪都寄予在画中，似在发泄着满腔不得志的踌躇，亦或是无人知晓的满腹才华。
若能从这方小小的窗口出去，怕是广阔天地不知在她笔下能描绘出何等盛况。
容玦满心震撼，还留意到画纸上角题词的字句，不仅字迹娟秀带着锋芒，风格鲜明，连词句立意亦是深远精妙。
最后，他还翻到了……棋谱。
“这是……”他抓着那叠棋谱大步绕过桌案，来到矮榻前。
这里是白日他闲来无事自己同自己对弈的地方，此刻棋盘上还留着昨日摆的残局。
棋盘上的一局还未破。
然而手上棋谱却已是破了这盘棋。
甚至往下许多张棋谱上，每一日无论他摆的是玲珑棋局亦或是自己都陷入僵局的死棋，对方都一一解开了。
“原来，她的棋力竟是在我之上……”
容玦喃喃自语，觉得一切越发有些恍惚。
若非栖霞县主提醒，怕是他还以为姜盛月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可事实上，她非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是马上骑术都不输于男子。
可即便是他夜夜睡在对方枕边，也没发现对方在藏拙……
夜里，姜盛月没回来用晚膳。
互换身体后，她才晓得栖霞县主白日里造访，当下便询问起了细节。
待碧萝一一回答后，她默了默，起身走到桌案前，俯身碰了碰抽屉的把手，触手是一层细腻的香粉。
这是她故意涂上去的，若抽屉里的东西被发现，香粉便会被蹭掉。
“难道他没发现……”
姜盛月嘀咕了一句，又觉着留这些东西不太保险，便命碧萝取了铜盆，将过往存留下来的这些字画全部烧掉。
看着火光熊熊燃起，一点点吞噬自己的墨宝，姜盛月心中毫无波澜。
她想，终有不必躲躲藏藏那一天的。
烧完东西，屋外碧萝来报。
“公主，刑部尚书洛大人求见。”
“知道了。”姜盛月起身净了手，扫过榻前新摆的棋局，脚步一转才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