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醒来
嫘莺以前从未觉得,公主府到元宫的距离竟是这般漫长,寒风似刃划过她的脸颊,倒是将浮躁心绪抚平了不少,甚至叫她不断忆起些过往那些飘渺岁月。
眼前雄伟巍峨的宫殿愈来愈近,嫘莺沉了口气,越过宫外的台阶,飞了进去。
方到殿门外,视线所及处是灯火通明的大殿,她心跳得极快,脚步顿时不安地停住。
她在惧怕些什么呢?
怕一朝执念,在此破灭,
怕他竟同另一个人
嫘莺尚且没有克服内心的挣扎,抬眼之间,身侧突然擦过一道白色的影子,似浮光掠过,速度极快,嫘莺甚至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庞,便一瞬间错愕地站在原地,又倏忽意识到不对,立刻朝向那身影吼了句:“站住!”
她明显瞧见那白色身影一滞,嫘莺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几近要将唇角咬出血,才怒喝道:“你是谁?本公主不是说这元宫里不准有人穿浅色吗?你将本公主的话当什么了?”
谁料那女子根本不理会她,径直往外跑,嫘莺气极,下一刻便想追上去,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缠住了她的脚步。她回眸暗道不好,没再管那女子,径直飞入房门大开的寝殿之中,那倒下的人影和大片血红惹得她一阵惊呼。
重煦再次醒来已是日间。
他坐起身揉了揉额角,脑海中竟有几分愕然,回了阵神,隐隐听见门外有几人压低声音的交谈。
似乎是于渊在说话:“长老,重煦究竟如何?”
紧接着是一道苍老的嗓音,语气隐隐有些压抑:“圣君修炼灵力增长快速,此番将淤血吐出来是好事,尊上也不必担忧。”
“那重煦哥哥怎么还不醒?”嫘莺又急又忙地问道:“他真的吐了好多血。”
三人的交谈声随房门打开戛然而止,重煦缓步走出来,懒懒地抬了眼,眼下的乌青已经淡了很多,薄唇轻轻张合:“不必忧心,我无事。”
于渊上下打量着他,瞧着无碍,终是松了口气。灵原长老的神色有些许怅然,他与重煦二人视线交汇片刻,却并未说什么。倒是嫘莺急急忙忙凑到他跟前来,左看右看,嘘寒问暖。
重煦无奈一笑,又朝她道没事。
三人又交谈一阵,于渊还因又政务要处理先行了,走时还不忘嘱咐重煦好好休息。嫘莺仍旧不放心,嚷嚷着要回公主府收拾东西住到元宫来照顾重煦。
宫中一时竟只剩重煦与灵原长老二人。
“长老没提到些什么吧?”重煦面色渐沉下来。
灵原长老摇摇头,答道:“圣君要尽快了。”他的神色满是担忧:“如今您已遭反噬,若届时完全控制不住心智,只怕是最坏的结果”
控制不住心智?
重煦苦笑一声,袖口下的手掌缓缓握起,骨节错动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控制不住的心智,已经伤害般若了。
“我都明白,长老。”
重煦将思绪抽离,转身走向大殿上方,他披着朱红色的长袍,其上镌绣的血红莲花,美丽又危险。
霎时间,他的周身滚动气如游云般的血红之气,伴随着炼狱剑的银光,重煦执剑立于座前,抚过大殿之上属于圣君的王座,沉吟道:“明日我便会下令出兵天枢,魔界将士养精蓄锐三千年,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灵原长老神色晃动,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傲气逼人的圣君,而现在的他不仅仅有当初的锋芒,亦然经历过苦难的捶打,留下的是往昔难以比拟的沉稳。
他真正长成一个大人了,不再需要先魔尊,也可独自撑起魔界的君主。
灵原长老深深行了个大礼,声音激昂又颤动:“那便预祝圣君此战大捷,得光明,重现于我魔界!”
两日后,九重天,莲华宫。
“岁岁,般若怎么还不起来啊?”
软榻前,炽翎穿了件鹅黄色的圆领袍,双手撑着下巴,鼓楞一双黄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般若的睡颜,悄声问着岁岁。
岁岁的神色有些为难,双手无措地伸着,却又不敢上前,低声急道:“炽翎阁下,请不要离尊上那么近。”
炽翎坏坏地笑了笑,他偏不,还要拿手去戳般若。
岁岁一看神都慌了,也顾不得害怕了,忙上前扯住他,一拖拖了几米远,护犊子似的挡在般若跟前。
炽翎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力气还挺大,一时呆呆地坐在了原地,突想起前段时间刚来莲华宫的场景。
说起炽翎,那可是个真真不要脸的。
他自斋月与般若分离之后便随性玩去了,四处转了圈后又觉没甚意思,一时无处可去,却又不想回佛界,思来想去便只好跑到这莲华宫中小住起来。
彼时的莲华宫只有岁岁一人,对这突来的不速之客断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礼貌道尊上不在,还请过些时日再来寻。
可炽翎多么厚脸皮的一只鸟啊,他就大爷似的躺在般若院内的躺椅上,摘了朵花咬在嘴遍,还威胁着岁岁:“我,天上地下唯一一只金炽鸟,现在光临你莲华宫了,你得好好伺候着,听到没?”
岁岁面色不太好,想提醒他不要摘花,尊上回来会生气。可那家伙却闭了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嘴里边喋喋不休:“我可是你们尊上的青梅竹马,你若伺候不好我,小心我到时候告你状去!”
岁岁一阵恶寒,却也没有办法赶走炽翎,他这死皮赖脸一赖,便是呆了近两月。
直到前几日夜间,炽翎晚归,而般若一身狼狈地回来,便只岁岁一人见到了她。她见尊上眼眶红红的,进了寝殿倒头就睡,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岁岁替她换着衣服,才发现袈裟之下是一片破碎,洁白的颈项上有着数不清的红痕,还有那被撕破的外衫
她饶是再不懂事也晓得般若是被欺负了,一时心口疼得发怵,边掉眼泪,边给她擦身体换衣裳。
而般若这一睡,便是足足三日。
委实是炽翎太闹腾了,生生将她闹醒的。
般若翻了个身,微睁开眼,面前模糊的景象才逐渐变得清晰,她撑着床沿坐起身来,却大抵是因为睡久了身子有些脱力,复一下栽了下去,额角磕在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岁岁见状忙过来扶起她,担忧道:“尊上撞到哪儿了?”
般若揉着额角,向她浅浅一笑:“无事。”
她瞧了瞧岁岁,复又问道:“我睡了几日了?”
“三日!你睡了整整三日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般若没问炽翎话,叫他以为自己被忽视了,一个箭步窜上来,握住般若的手,焦急道:“小阿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
般若脑子还不大清醒,干干笑了两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桎梏下抽离,问道:“炽翎,你怎么在这儿?”
炽翎闻言不吭声,待岁岁解释了番缘由,并将他在莲华宫一番为非作歹全部讲了出来后,般若再唤他时,那鸟儿早不晓得躲哪去了。
般若略微叹了口气,她早不对这笨鸟抱什么希望了。
岁岁搀起她披上外衫,去了院子里散步。
即便炽翎在这儿住了月余,岁岁还是将她的花护得很好,看着这院内繁花似锦,叫人心情也好上几分。
久违的日光穿过树间的微隙,甚至看得见细小的尘埃,橙黄的光斑淌在她的面颊,惬意至极。
般若在那躺椅上小憩了片刻,方才溜走的那只鸟儿又屁颠屁颠跑回来,手里还捧了几颗不知是从哪位仙家宫里偷的果子,谄媚地朝般若笑道:“小阿若!快吃,可甜了。”
般若仰了仰头,瞧见他极为灿烂的脸,好笑道:“炽翎,你从哪儿摘来的?”
炽翎不回她话,拿了个又红又大的径直塞到她嘴里:“快吃吧你。”
般若咬着果子一愣,看着炽翎又问岁岁要不要吃,岁岁有些尴尬地摇了摇手,却是被他硬塞了一个。
一时瞧着这场面,终是没能忍住,嘴角泄出笑意来。
咬了口果子,竟是甜得有些腻了。
炽翎像是才偷了果子回来累得紧,想找个坐的地方休憩片刻,可环顾四周除了般若这宽大的躺椅,再无歇脚的地方。
他低低笑了下,竟是屁-股一撞,将般若挤开,自己坐了下来。
般若几分嫌弃地推着他:“不要挨着本尊,脏得很。”
炽翎才不走呢,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洋洋得意道:“本大爷可爱干净得很,天天在你的池子里淌水!”
般若登时炸庙,若非岁岁拦着她,她今日非得把这只鸟给剁了不可。
忽而院外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般若尊上可在?小仙是花神娘娘宫里的丫鬟,方才有只通体赤黄的鸟儿偷了好些我们娘娘的果子,似往尊上院里飞了,不知尊上可有看见?”
般若闻言一愣,看着炽翎面色由黑到白,再由白转黑,顿时觉得更好笑,她朝那小仙女答道:“鸟儿我这里倒是有一只,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偷果子那只,小仙家不若进来看看?”
炽翎当头一棒,满脸写着不可思议:“般若!你怎可”话他只觉大事不妙,话都未说完,顿时窜了个没影。
小仙女进来没找着鸟,也便回去了。
还是晚点的时候,般若亲自去了花神宫中,替了炽翎赔礼道歉,最后才了结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