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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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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若这厢吃得欢喜,也没空专关注重煦将自己的头发捣鼓成什么样子,待她有了三分饱,拿起帕子揩了嘴,方才拿起小铜镜,好生端详起来。

    铜镜自下而上抬起,般若本瞧着耳后绾得一丝不苟的发,颇为满意,只是随着镜子缓缓上移,她的瞳孔微缩了下,紧接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莲莲果真是照顾妹妹的人,可我不是小孩子啊。”

    般若一头黑发被分为两股盘在耳后,拉出两缕发丝绾过一圈,接着让它垂下来,攒上的珠花是莹白雪莲,晶莹透彻。

    但不管怎么看,都小姑娘才会梳的发髻。

    重煦觉得梳得挺好,可对上般若几分幽怨的眼神,不禁无奈笑道:“我只会这个。”

    般若叹了口气,蓦然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总会毁在重煦手中,就从这幼稚的发髻开始,她左右偏头看着铜镜,口中还在絮絮叨叨:“莲莲,我已经三千余岁了,还是要庄重些。”

    重煦若有所思,手中又拿起珠花在她头上比划两下:“你以前的装扮么?太素净,显得老成。”

    般若一张脸生得幼态,巴掌大小,细细端详,她的眼睛透亮,眼尾微微向下弯,看着无害,也本就年纪小,但偏生她不服,还要还重煦嘴:“佛门清净,本就素雅,况且我已经有三千岁了,三千岁啊。”

    重煦轻笑,俯身将手中珠花放回案台:“小丫头,若要算年龄,我比你大多了。”

    “我可不再是天界那个小孩儿了啊,阿若”

    重煦躬着身,手掌撑在案沿,就这么直白地盯着铜镜中般若粉白地面颊,有些怔怔出神。

    从后面看,像是他宽厚的背脊一整个圈住了般若。

    般若耳朵痒痒,轻轻缩了脖子,突然觉得空气中有些热腾,双颊泛起红,小幅度偏起头时,她看见了重煦颤动的睫毛,以及那片投下的淡紫色阴影。

    般若却始终忘不掉往昔在天界时自己将他当小辈的那些日子,抿了下唇,嗫嚅道:“那,那我便是内心成熟罢。”

    他笑了一声,不予置评。

    般若呆呆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重煦也没回她话,站直了身,只将攥成拳的手抵住扬起的唇,头瞥向一边,小幅度地抖动,一看便是忍笑忍得难受。

    般若不知他是觉得哪里好笑,却被这笑惹得羞恼,酡红泛上脸,直直瞪着他:“你,你为老不尊!”

    她这一瞪重煦也收得及时,没再笑话她,反倒自然转换起话题,像是提议:“出去走走。”

    元宫大得出奇,般若来的这两日也未将布局摸清楚,只晓得从她住的房间翻出去直接到了后院园,后院里有池塘,假山,石桥与秋千,后院深处还有一方温泉,温泉旁还有一颗巨大的樱桃树,开着大片雪白。

    而正是因为太大了,且除了侍女外再无旁人,般若感叹时便常想:往昔重煦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寂寞吗?

    他有一个公主的妹妹,魔尊是他的弟弟,可他们似乎也不住在一起

    她便这般问了,问得重煦略愣,继而嘴角弯起,笑得像煦日一样温柔:“那时候家人们常常在一起,过得很幸福。”

    般若自他眼底看到了名为“幸福”的东西。

    原来有兄弟姐妹是这样的感觉。

    真好啊

    般若打心底觉得。

    “阿若,我们去南边几日,可好?”

    突然,重煦看向她说道。

    “南边?”般若扭头望他,眸中有几分疑惑,“南边有什么?”

    重煦低下头,耐心地跟她解释道:“那边是绵延的山壑,是魔界离太阳最近的地方,虽不能说极为漂亮,但却很舒适。”

    看来是个适合修养的好地方,般若点点头,对着重煦笑道:“好呀!”

    可那笑容仅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蓦然间被敛住了,神色转为几分为难,她拽拽重煦的袖子:“南边可是极远?那样我是不是不能去无妄池看红莲花了?”

    重煦其实并不明白这时的般若对红莲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执念,便也疑惑道:“红莲就有那么好看么?看来你是真是不小心,被那花蛊惑了。”

    般若闻言一愣,将手抽开,也不再拉他袖口,环抱起双臂,嗔怪道:“我好说歹说也在天界修行了三千年,法术有那般低么?这么轻易被蛊惑?”

    两个反问接连抛出,她似乎也不甚服气。

    重煦喜欢看般若这死要面子的模样,觉得可爱得要命,他也不想再和她争论什么问题了,他就想顺着她,她喜欢怎样,尽管随着去罢。

    可般若见重煦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

    他怎么能默认,难道他就这么看不起她?

    般若固执地像小孩子般胡思乱想,一时间心里闷闷的,也不太想理会身旁这人,自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嘴硬道:“我自己去看莲花了,你不要来找我!”

    满脸写着:本尊现在不高兴了!

    话一说完,也不给他一个眼神,召出自己的莲花宝座,飞走了。

    重煦还没反应过来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人影便已看不着了,他揉揉后脑,笑得无奈。

    他晓得般若素来性子多变,也知她这小脾气一会就消,让她一人呆一会也好,便径直走了回去,打算将于渊堆在他这的折子胡乱几眼看完,然后去找般若。

    可他刚在寝殿中坐了没多久,便来人绊住了他的进度。

    于渊似乎是忙里偷闲,也没人通报,他径直推开门,熟稔地往里走。

    重煦知道只有他会轻车熟路找这儿来,也不抬头看一眼,只将手中狼毫搁下,语气几分不耐:“这些折子里说的什么废话,你将这些东西堆到我这儿来干什么?本君很闲么?”

    于渊整日还忙得要死,重煦一说他就来气:“你是圣君,你不管事?”

    重煦意外地挑起眉:“现在你是魔尊还是我是?”

    于渊话被他堵住,冷哼一声。

    重煦这才抬眼瞧他,他反倒撩起衣摆,自在地坐在旁边了。

    于渊今日穿了身漆黑华贵的袍子,繁琐的云纹布满袖口,衣摆绣着怒目的五趾玄龙,是魔界王族的最高象征。

    额角黝黑的龙角与冷白肤色对比鲜明,他嘴角微微弯着,眸色是深不见底的幽绿,看起来温和却又难以接近。

    于渊和重煦不一样,重煦不常笑,有时看着很冷。

    而于渊的笑时常挂在脸上,旁人辨不清几分真假,但重煦了解他,他若有了什么心思,重煦一眼就看得出来。

    “于渊,我托你的事如何?”

    重煦往后倚在靠座上,神色懒倦,看起来整个人很放松。

    于渊被他一问,若有所思起来:“兵库里好东西是挺多的,可你叫我寻点长相华丽的倒没几样,只找来这把金弓。”

    语罢他抬手幻化出这把璀璨的金弓,递到重煦面前。

    “这弓柄里嵌的是梼杌的肋骨,弦是朱厌的背筋,外表确实花哨,你看眼熟吗?”

    他兀自问起来,眼底突然浮上一层浅淡的水汽,藏起了落寞。

    于渊也不等重煦想起,继续说道:“这弓之前是齐延的,后来他死了,便搁置了。”

    “齐延,他可是魔界出众的好将啊。”

    重煦并不知斯人已逝,有些感慨道。

    “毕竟那场政变,死了太多人了,他同先澹城主一道,葬在了雪雁山上抱歉,重煦”

    于渊知道重煦与先澹城主的关系,竟是有些后悔方才嘴一快说出的话。

    重煦摇摇头,怅然道:“我知这事,师傅曾说,死在雪雁山上是他的夙愿,等有机会,我会去北疆祭拜他,以及为魔族战死的数万先灵。”

    言罢,重煦又握起那把金弓,手中拉了个满弦,感叹道:“这弓好紧。”

    于渊点头,朝他道:“这把弓莺儿之前看上了,但实在臂力不够,便放回去了。名器这东西,讲究传承,为它再寻个好主人,倒也是福分了。”

    重煦松了手,看这华丽得炫目外表,说道:“挺好的,就它吧。”

    语罢招来侍从,吩咐道:“将此物送到九重天战神府里去,就说”

    重煦略顿,思索起天界那段时光,犹豫地拧住了眉

    片刻后,才道:“元涅与他道别。”

    于渊神色微微一愣,恍然道:“原不是你自己想用啊。”

    重煦解释道:“在天界千年交了个朋友,算起来,也是因为他,我才能这么快找回记忆。”

    他话语一滞,眸中涌动了几分晦意,呢喃自语道:“就当留个念想,来日魔界与天枢开战,天界有意收复天枢,就算是面子工程,也必当派兵支援天枢,他是战神之孙,届时战场上兵戎相见,哪谈什么旧情。”

    于渊少有听重煦讲起他在天界的往事,重煦似乎不愿再说,而自己也不会再问。

    于渊也没奢求什么,他只知道,重煦现在能好好站在他面前,这便足够了。

    话题一偏向天枢,二人的神色又凝重起来。

    “于渊,这个月底,我会将魔界除北疆外的兵力调集。”

    重煦淡淡说着,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

    可于渊却有些不可置信,他抬眸盯住重煦面无表情的脸,那样的神色可不像是在说玩笑话。

    “重煦,也不必这般着急。”他脑中的困惑解不开:“你才回来没多久,魔界民心浮动,局势尚不稳定,天枢现在的底子我们也还没有摸透,要知道,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于渊。”

    重煦喊住他,漆黑瞳仁下掩藏的血红叫人一点都看不透。

    “没有时间了,我更不想等了。”

    于渊顿住。

    重煦认栽似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拨开前额遮住视线的碎发,宽大的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结实小臂,那上头有一串漆黑的佛珠,持续的刺痛感不断撩拨着他的神经。

    可重煦从不管那猫抓般的刺痛,他蓦然间溢出丝笑:“于渊,你已经能独自担起大任了,我已从郢城主口中全数了解了魔界兵力布局,兄长比起你,已经不能望其项背了。”

    于渊被说的一愣。

    重煦这话倒是有些过了

    不过的确,这三千年来,于渊独守魔界,一刻也没有放松过警惕。

    魔界封锁,养精蓄锐,兵力的筹集,更从未停止过。

    可是他每晚噩梦缠身,这个看起来强大的魔尊其实内心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于渊在怕啊,他怕自己过于弱小,他怕三千年前悲剧重演,他怕重煦又一去不回,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家人了。

    他亦害怕地问他:“重煦,你跟我说实话,如今你有几分把握?”

    “六七分罢。”

    “我要的是你全身而退。”

    重煦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只不过那神色尚未落入于渊眼中,便被他压力下去。

    他黝黑的双眸直直盯着于渊,拍住了他的肩。

    “相信我。”

    于渊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内心紧绷的弦终于渐渐松了下来,良久,他说好,继而溢出一丝笑:“我一直相信兄长。”

    重煦没有再说话,他也笑了,烛台上火焰倒映进他的眼里,将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掩了下去,只剩一片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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