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公主
黄昏时分,公主府的侍女匆忙回宫了,领头的那位黑衣女子形色匆匆,面上写满了不安,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直奔公主殿中,一句话也未说便径直跪下。
待到理清一番缘由,上头穿着素衣的嫘莺公主拍案而起:“你说什么?重煦哥哥说我胃口太大不怕噎着?”
公主咬牙切齿道:“他如今竟这般说我?”
身旁的碧水是照顾公主的老人,她接过后面侍女递来的樱桃酥,笑着打圆场:“殿下,君上这也是变着法子关心您。”
嫘莺双手环抱一屁股坐回软椅上,没好气道:“有他这么说他妹妹的吗?我看他如今这嘴跟于渊没什么两样,气死本公主了!”
碧水的笑意更深了,又忙哄起她。
公主语罢撇撇嘴,总算回想起正事,一只手来回绕着自个儿垂到腰际的头发,睨了眼下面这跪着的一排,点着最前面那女子,问道:“说说,你今日怎得将圣君得罪了,以前可不见他管这种事。”
那女子便是主事人,一听公主审问便抖个不停,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嫘莺本就心情不佳,看见她那胆小的样子也觉心烦,顿时不耐道:“行了行了,说不出来就别说了,以后见着圣君绕着走,也别跟本公主面前乱晃。”
待一群人退下,此时的碧水也点好了樱桃酥的数量,迎上前来,说道:“殿下,刚好装了三碟,全在里头了。”
嫘莺看着这三碟精巧的糕点,鼻头有些泛酸,她拧起了眉头,说道:“差人送一碟去元宫吧,今日是我心情不好,忘了重煦哥哥从来不喜吃这些,没有缘由,又怎会独自去那里”
碧水应了是,将一碟樱桃酥移了出来,食盒递给公主,低声道:“公主不要太难过了,宗祠路远,若是太晚了,奴婢便来接您。”
嫘莺接过食盒,挤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没关系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碧水无奈笑笑,俯身行了个礼:“公主早去早回。”
素衣的嫘莺消失在渐沉的夜色中,碧水神色深深地望着公主模糊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掩好殿中的门,退却了。
方走到公主府的小园香径,便被人追了上来,“碧水姑姑,碧水姑姑,您救救奴婢,奴婢知道错了!”女子嗓音急迫,追上前来便跪倒在碧水的脚下,头磕了一个又一个。
碧水自然知道来人是谁,面色沉下,全然不似公主面前那副温柔的模样。
“真是闹了笑话了,公主已经发了话,你要我如何救你,是要我冒大不敬违背公主的旨意么?”
女子身体抖如筛糠,头摇得似拨浪鼓:“姑姑只要肯放奴婢一马,让奴婢在公主府寻个地呆着”
“现在知道怕了?打着公主府名号在外边嚣张跋扈时怎不知道怕呢?”碧水蹙着眉,连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她。
“姑姑,都知道了?”
“问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很难么?”她冷笑道:“如今是谁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公主行事不羁,却从不欺压百姓,你倒好,打着公主府的名号,坏着公主的名声,还冠冕堂皇地求我将你留下,你说说,这是哪儿来的理?”
“姑姑姑姑,奴婢还有事要禀,只要姑姑放过奴婢一次!”女子突然想起什么,像是捉住一线生机,连忙在碧水这位掌事姑姑面前卖弄功劳。
碧水看了她一眼,扯开自己被捉住的袖子,威严道:“还不快说。”
她知晓自己有了希望,立刻恭敬道:“今日圣君并非一人出行,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子。”
“你说什么?”碧水面上一片错愕。
“那女子生得极美,虽穿着简单,却贵气逼人,不像是我魔界之人,圣君似乎时刻护着她,二人举止亲”
“够了!”她的话未说完,便被碧水一声低呵打断:“圣君岂是你能妄议!”
“姑姑姑”
碧水的思绪紊乱起来,看着跪坐在地下的女子,实在没心思在理睬,两三句将她打发了。
这片愁思直直从黄昏时分持续到夜色深沉,碧水在寝殿外等到了空手归来的公主,她欲言又止,内心纠结着是否要将方才的事告诉公主。
可碧水瞧见公主跌跌撞撞向前的步子,白皙面庞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她不忍心了,快要溢出口的话生生被堵在了唇齿之间。
今日是四月初十啊。
嫘莺无力地扑入碧水怀中,湿垂的眼睫慢慢阖上,口中喃喃,亲昵地唤她姑姑。
碧水怜爱地抚过嫘莺乌黑的发梢,眸中神色悲恸,细细看,她的眼尾早已布满了数不清的皱纹。
碧水是先夫人身边的旧人,看着公主长大。
而先夫人与先魔尊已经走了好些年,时节如流,她也老了,有些事想起,最易多愁善感。
碧水见不得公主哭,公主一哭,她的眼眶便逐渐湿润,嗓子也喑哑了,她强忍着泪意,轻道:“殿下,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不仅仅是公主,魔尊与圣君,还有魔界,都会好起来的。
“你们圣君每日都要去这么早的么?”
翌日晨间,般若洗漱完,坐在妆台前问道。
“仙上这般问奴婢,奴婢也不大清楚,毕竟圣君前些日子也才回来。”身后宝蓝色衫子的侍女执了把精致的木梳,为般若理着乌黑柔顺的长发。
也怪,她今日算起得早,一醒来问到重煦,人又不见了影,说是晌午才回。
“你说得也是,许是有很多事情需要接手罢。”
身后的侍女微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说什么,却蓦然间噤声了,屈膝礼都未行完,便放下木梳躬身退却了。
般若循着这番动静回眸,眼睫扑闪了下,溢出一个笑来。
“莲莲,不是说晌午才回么?”
“军中无事,想着早些回来陪你。”
重煦径直上前,执起侍女放在案上的木梳,走到般若身后顺势绾起她的头发。
她眸中一亮:“你还会绾发?”
重煦抬眼,透过铜镜瞥见般若的笑靥,随性解释道:“家中妹妹小的时候总要人照顾,久而久之,也什么都会了。”
般若闻言略滞,可不过片刻,清脆的敲门声将她的神思从重煦这位妹妹身上抽离。
小侍女端着一碟精致的酥饼,踱步奉到案前,俯身禀道:“公主府送来的樱桃酥,说是昨日府中婢女冲撞了圣君,特来请罪的。”
重煦抬起眼,手中动作仍旧没停,将般若的前发绾到耳侧,只是随口问。
“谁送来的?”
“是公主府的碧水姑姑亲自送来的。”
重煦略顿,眸中闪过一丝诧色。
只一瞬,他又将疑惑压了下去,示意侍女出去,继而低下头为般若绾发,垂眸的那一刻,又瞧见般若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那碟精致糕点。
重煦笑:“馋了?”
“我昨日便瞧这樱桃酥做得精致。”
被说透了心思,般若不禁有几分羞赧,却又下意思呢喃道:“何况这是你妹妹给你送来的。”
“嫘莺不过送来表意,她知晓我不喜吃这些。”重煦解释道,又加了句:“你才起,垫垫肚子。”
般若嘟囔了声:“又不是凡人,会饿。”
语罢抿着嘴角,实诚地将那碟樱桃酥端到面前,屈服于口腹之欲。
没过多久,重煦为般若攒好珠花,停下手中动作,透过铜镜看见她鼓起半边腮帮子,觉得好笑,顺口道:“我记得”
“什么?”
“没什么,别噎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