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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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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灵原长老脸色陡然煞白,他枯瘦的双手突然颤动,莲杖滑落,磕碰于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重煦弯腰为他拾起,再一度开口的语气,已成了不容置否的坚定:“长老,我想请您解开我身体里的咒印。”

    莲杖,红莲之杖,或许旁人会以为,这不过一根普通的漆红木拐杖,而在灵原长老这里,却是一生不可推卸的责任。

    灵原长老是禁地无妄池的守候者,圣君未降世时,他守着池中无数含苞待放的红莲,而当圣君降世,他便悉心教导圣君成长,担守魔界安土之责。

    灵原长老一生侍奉了两代圣君,一为先主瞿华,二便是重煦。

    而方才重煦口中的咒印,一直是他缄口不言的禁忌。

    亘古时期,无妄池还并非禁地,却已经制造了无数深孽。

    那里是亡灵聚集之地,能够吞噬万物的池水散发出蛊惑人心的气味,引得路人坠入深渊,彼时是真正的血池。

    后来魔界先主封锁了那里,并取名无妄——即不要有妄念,便不会被深渊蛊惑。

    而随着斗转星移,岁月积淀,无妄池不再以生物以鲜血灌注,怨灵皆沉浸于湖底,池水也渐渐变得清澈,蔓延十里的幽池长出极美的红莲,而后吸收天地精华,红莲修得人身。

    他的实力意外强悍,在彼时混乱的魔界护卫了一方安土,被魔族子民供奉为圣君。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好景不长,无妄池怨灵将恶果加之到了圣君一人身上。

    第一任圣君被怨灵反噬,神志失控,甚至还没来得及为祸一方,最终爆体而亡。

    可以说,红莲是怨灵集聚的产物,是邪祟,亦是恶果。

    后人为了防止悲剧再生,便会在圣君刚刚诞生时,在身体里结下红莲咒印,以封印汇聚的怨灵,亦封印了圣君承受不住的强大灵力。

    所以重煦从小便清楚,那后腰的莲纹是什么。

    “幼时您便告诉我,因为本源灵力的缺失,我的力量要比历代圣君要弱,所以您与父亲都对我格外严厉些。可即使这样,以我当下实力,根本破不了天枢日轮结界,而颜如云在我消失的这些年,实力又不知增长了多少。”

    重煦见他不语,继续问他:“长老可记得,父亲当初为何给我取这个名字?”

    灵原长老深深锁着眉,这一瞬间,他喉头哽咽,几近说不出话,良久才颤颤出声:“煦,日光也先魔尊与老朽都希望圣君能为我魔界重现光明。”

    魔界这片天,沉寂得太久了,魔族的数千万子民,都将希冀寄托到了王族。先辈为他取这样的名字,便是带着无穷期望,这份期望,也成了他今生的使命。

    他亦将为了这份使命,至死不渝。

    当初阳再次升起,当日光再次照耀到魔族土地,那才叫重煦。

    重煦笑起来,他褪下上半身多余的衣物,背上的胫肉遍布斧钺痕迹,而尾骨的上方,正是一朵猝然绽放的妖冶红莲。

    “既如此,长老便应晓得,父亲已去,有些事,必须是我这个兄长担着。”

    灵原长老久久震颤,最终怅然一叹。

    他看着圣君长大,也见过他每一回咒印加持时的苦痛,而如今,他却要将往昔承受的责难,悉数化作乌有,只为承担魔族十万年夙愿。

    此时的他,也才未满五千岁。

    “解开咒印风险极大,圣君若控制不了心智”

    灵原长老摇起头,他仍旧不敢下定决心。

    重煦似乎想起什么,喉头一哽:“我已经决定了,长老请相信我能控制住自己。”

    话毕他已背向灵原长老,决绝道:“长老,请吧。”

    灵原长老闭上眼,最终未在规劝,只道:“咒印共有四层,且让老朽为您解开第一层。”

    “有劳了。”

    元宫。

    后院深处有一方阔大的温泉,常年氤氲着热气,池两岸双龙怒目,泉水从口中源源涌出,从不间歇。

    温泉旁是一株樱桃树,花开得很繁盛,风一吹便落下大抔的雪白,只不过魔界这般无光境域,寻常植物难以存活,到底是重煦施了法术,让这的花常开不败。

    此时他大半个身子都浸在了温泉水中,本该很放松,额角的青筋却跳得厉害。重煦的眉头始终拧着十字,眼底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红,薄汗慢慢渗出来。

    他还未能从解除咒印抽骨般的疼痛中缓过神来,脊骨的痛楚传到四肢百骸,而这不过才第一层而已

    良久,痛楚渐渐消散,他才阖上眼,任凭着自己的大脑放空。

    在这放松的状态下,他的感官极度敏锐,左手手腕上的刺痛与咒印之痛相比微不足道,却仍旧清晰地感觉到了。

    而那里无外物,唯有一串般若赠与他的佛珠。

    他未恢复记忆时,戾气还没有现在这样重,当时带着这串珠子没有一点反应,当下戾气浓重,估计是这原因才引得佛珠有些反应,虽然它并无甚特别,但毕竟也是佛家物什,与他这无妄池出来的魔物,始终是相克的。

    其实说痛也不算,只是像是被小猫挠了下,心口有点痒,这叫他想起了般若。

    重煦握起那串佛珠,放在鼻下轻嗅,上面有独属于般若的清幽莲香。他闭上眼,感知到般若的术法加持,是定位术。

    算着日子,斋月当是结束了。

    重煦将佛珠重新带在左腕,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若阿若回来没找着他,怕是会担心的。

    般若离开琉璃国后没有回九重天,而是准备去魔界,途中再次路过凡间。

    沧海桑田,倏忽三十余载,人间景物更迭,逝如流水,一去不返。

    彼时的帝都早已夷为平地,何谈元涅当时为她建造的一座小小的“玉茗堂”呢?

    自三十年前那一场捷战后,太子失踪,雍朝皇帝遭丧子之痛,出兵南征,连占敌国数座城池,于十年间一统南域疆土。但他年岁已大,又无子嗣,晚年间寻仙问道,轻信佞臣,朝中乱臣贼子发动政变,倾覆雍朝。

    王国的更替,不过一朝一夕之间,而后新帝迁都,战乱纷争,旧时王宫也化为虚无。

    般若乘莲浮在云头,俯瞰这一片烟火人间。

    纵使岁月更迭,战争,贫穷与病痛却从未消失,这便是人间之苦。

    这一刻,般若想,她明白为何佛祖要让她到人间修行了。

    并未再做过多停留,般若越过凡界,向着北边下界方向去,头顶的云层愈来愈厚,乌压压地似乎要盖满天际,一点光也透不出来,叫她有些看不清前路。

    三界典籍中曾有记载过魔界的位置,但据她所知,魔界已经封锁了三千余年。

    她知晓自己此次前去可能是一场空,却仍是想走一趟。

    因为她感知到元涅的气息愈来愈近。

    只是那气息与以往不大一样,它变得极为霸道,有种不容旁人窥探意味,般若几乎有些承受不住,若非全神贯注,根本察觉不出他的位置。

    她不断往北方疾行,周遭的景物自眼角飘远,约莫三刻后,前方终于到了底。只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大门被延伸到半空中的石阶撑起,“域魔之界”四字如金墨泼洒般纂刻在巨大的石匾之上。

    般若往下飞去,她面前的这条道路上生满了血红色的彼岸,宽大石阶的两侧,漂浮着无数无名之火,透亮的蓝色结界像是从幽绿天空倾下的水帘,挡在了石门台阶之外。

    般若颇为警觉地向前移去,待停到那面结界前,她略微凝神,闭眼全神贯注地感知元涅的位置。

    她分明觉得很近了,那气息偏生又变得模糊不清。

    般若抿住唇,她估摸着应当是这结界的原因,阻隔了她的定位术,便在掌中续起灵力,缓缓移向水蓝色的结界。

    可奇怪的是,她还并未使力,只当指尖稍稍碰到结界,那处便自着落点穿破,向四周消散。

    这速度极快,不到半刻,天际上的结界已经不见一点踪迹了。

    般若脸上浮起诧色,只是不及她深思,一道沉重的摩擦声从石门处传来。

    她抬头放眼望去,只见高大的石门被缓缓展开,透出几道幽绿色的光束,在石门渐渐张大的缝隙中,她看见了一个绛红色华袍的高大男子,向此处缓缓走来。

    般若瞧不清他的面庞,只有浓重的戾气铺面而来,她却一点也不排斥,反倒觉得十分熟悉。

    她隐隐觉得,她找到元涅了。

    转瞬间,高大的华袍男子已然来到台阶之下,向她这处踱步,而那张面庞也在她的眼中清明起来了。

    般若有些发愣,她不晓得该笑还是该上前了。

    入眼的依旧是元涅那张漂亮却不阴柔的脸,却和以往很不一样了。

    他面不再有少年的稚气,棱角变得更加分明,上扬的眼尾带着傲气,眉尾却不知为何多出了一道疤痕。

    看着凛冽。

    可他此时含着笑,却又很温柔。

    他长得太高了,般若向前了些,以往在天界时她乘莲抬眼便可对上元涅的眼睛,而此时抬眼却只能看得到下颌,更不要说她离开莲座站起来了。

    她仰头看,而见他笑而不语,嗫嚅道:“元涅,你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轻轻蹙了眉,认真道:“你长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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