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炽翎
翌日，佛国极乐。
位于九重天上的极西秘境，层云之间倾泻下万缕金光，如月落星沉，天际破晓，此时雾霭退散，谛殊元君施法穿过淡绿色的萨蛮结界，带着般若入内。
而梵音入耳，恍然间让整个身体都得到了净化。
佛国——她一生向往之地。
师傅说，她是在这里出生的。
在佛祖的莲清池，万千金莲之中，她是唯一一朵白莲，因受佛祖点化，得以新生。
但般若对于那时候的光阴，所能记起的寥寥无几。
她更熟悉的是与谛殊元君相处的朝朝暮暮。
自她有记忆起，元君便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从路都走不稳的小丫头，到成长为众人夸口赞扬的般若尊上，是元君一直陪伴，教养着她。
所以对般若来说，她对谛殊元君的感情更深，她之所以努力修行，也是因为想要成为元君那般。
元君所希冀那般。
般若站在佛祖大殿外，低头俯瞰那穿梭在云层间数千万高的台阶。童子们在齐间穿梭，大都乘莲半浮在空中，却少有人去走那台阶。
毕竟太长了，般若思索起来，似乎自己也没怎么走过。
思绪有些远了，她端正好姿态，已从莲台上起身，恭敬地立在殿外。
今日师傅要先去述职，吩咐般若稍后再和她一起参拜佛祖。般若本想先去师傅的宫殿，但路途有些遥远，时间或许会过于仓促，便在大殿外立了将近一个时辰。
终于，在她腿脚发软之际，有小童来传唤她进去。
佛门大开，梵音皆退，庄严肃穆灿金色大殿之上，便是那位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今日来时，谛殊元君为她披好了银白袈裟，脖颈间挂上了一串细长的佛珠。般若取下，双掌合十，佛珠便被她温热的掌心包裹起来。她低眉垂目，踩上冰冷的台阶，缓缓向前，接着跪于阔大的金莲坐下，一叩首。
“信女般若，参见我佛。”
只听头顶苍穹传来一阵浑厚的嗓音，“起”字已罢，忽发间银簪微动，白莲又重归脚下。
般若俯身虔诚道：“多谢我佛。”
一如往昔，谛殊元君带般若来参拜佛祖，便可得佛祖点拨，于是般若便问：“信女修行之际，似遭遇瓶颈，求我佛点拨。”
佛听不语，半晌炽鸟忽现，于天际盘旋，佛曰：“般若，你生而为神，虽溺身经海，于顺境中修行，非觉悟圣道也。”
般若仰望道：“请我佛赐教。”
佛曰：“世间百态，当历之，悟之。人间疾苦，便为渡彼渡己，届时此顽鸟与你一道，望修得福泽，再往佛国极乐。”
般若明白了，叩拜谢恩。
炽鸟飞驰于苍穹，烈火燃身，鸣声刺耳，绕着布满金云的天边打转。
般若瞧了一眼那乖张的鸟儿，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一时恍惚，望向佛祖身侧谛殊元君的柔和的面容，突然眼前一黑，再一度睁眼，金光普照的景象已经消失不见，入眼的则时一间熟悉的厢房，净几明窗，楠木小案，以及薄纱笼罩下的雪白软榻。
莲华宫。
般若还是第一回这样离开佛界，微微愣了片刻。
佛祖的意思她都懂了，让她去凡间历百态，救众生，如此修行。
师傅也曾说过，她一直在九重天上过安逸生活，从未懂疾苦，她的觉悟，也终究不会透彻。
般若想罢，便立刻动身收拾东西，只是谛殊元君应当还未从佛界回来，此去一别，又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只好等下让岁岁往伽蓝殿捎个信，对了，顺便也与紫芸阁捎一份，她便先不上门了，还是早些走为妙，毕竟佛祖说
“啊！尊上！”
般若还未想罢，便突然听见殿外传来岁岁的一声惊叫。
怎了这是？
她立马打开窗子往外瞧，一片赤红景象入目。
一只巨大的赤黄色鸟儿盘旋于莲华宫之上，扑棱着一双大翼，头颅时仰时垂，扬声鸣叫，向半空中喷出烈火，火星落下，波及之处，一片狼藉。
她的院子，她的花！！！
般若面色陡然沉下，指骨捏得咔咔作响，抬手不自觉地积蓄灵力。
突然间，一团带着不可抵挡的冲击之力的水球从天而降，直直砸在那火鸟面门。火鸟双眼突起，怪叫一声，周生气焰顿时被浇灭，翅膀也扑棱不起来了，啪嗒摔落在地。
怪的是，那水球落地不散，像一块巨石，压住那只鸟儿丁点动弹不得。
般若转瞬之间便乘着白莲移到殿外，瞧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眸中像是窜了一团火焰。
岁岁在一旁简直看呆了，尊上可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
再说那鸟儿，像是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双翅渐渐缩小，幻化出一双人手来。
水球终于退散，朝着院内四周分散，灵泉水滋养了那些被烈火烤的将近枯萎的花儿们，一瞬间重获新生。
大鸟也逐渐现出人形，一位褐色短发的少年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双足蜷缩在一起，盘腿坐于地上，一双明黄色的瞳仁直直盯着般若，不满地小声抱怨：“小阿若，你怎么这样啊？”
般若在气头上，对他半点好脸色没有，冷声道：“本尊怎么这样？炽翎，你还好意思问！你想把本尊的院子烧掉吗？”
褐发少年撇了撇嘴，抓了几下杂乱的头发，小声嘟囔了句：“我这不是太激动了么。”
般若无言，冷呵了声，激动便跑来烧她的宝贝院子，倒真是个好理由。
言罢般若也不想再理他，转身回殿内继续收整。
坐在地上的褐发少年可不情愿，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抓住了般若座下的白莲花。他不让她走了，还软着嗓子撒娇，“小阿若，你别这样嘛，和我一起去玩不开心么？”
“放手，本尊可不是去凡界玩的。”
般若转过身使劲去掰他的手，炽翎劲儿还挺大，扳不动。
岁岁似乎还有些后怕这只化作人形的鸟儿，只默默躲在一旁，但听到般若和这只鸟儿要去凡间的消息，又有些不安，上前小声问道：“尊上要远行吗？”
般若尚未回答，一旁的炽翎便直勾勾地盯着岁岁：“我和阿若要去凡界玩，漂亮的小仙子要不要一起去啊？”
岁岁双手缩在胸前，害怕地摇起头：“你，你是谁？你快放开我们尊上！”
炽翎嘿嘿笑起来：“你不认识我？我可是跟阿若从小脸磕着脸长大的！是青梅竹马！”
般若见他戏弄岁岁，当真是忍无可忍，攥起拳头续了些灵力，敲他的鸟脑袋：“谁跟你俩磕着脸长大！”
般若使得力可不小，炽翎吃痛，自然而然地松手倒地，捂住痛处去了。
她便趁此时与岁岁吩咐了些事情，带了些东西便急匆匆地走了，捂脑袋的炽翎瞧见，又忙追了上去。
莲华宫才终归于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