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会
遠伽长老终究还是未能反抗颜家的最终决议,临行之际,他私自请见了暹麟帝君,并向帝君说明了意图。
如他所料,帝君果真大发雷霆。
而后长老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意愿,暹麟帝君才稍微平复下来沉思,并让遠伽长老带了一番话给颜家家主。
大意便是,天界与天枢本就是一家,九重天愿许颜家主实权,并一直等待着天枢回归。
这桩天界密事少有人知,众仙只晓得宴会开得风流快活,还以为天界与天枢多少年来的死结,终于化开了呢。
多亏了岁岁在她身边唠唠,这话也传到般若耳朵里。
她听了没什么感觉,也晓不得其中的弯弯绕绕。
可若是天界与天枢重归于好,她便要常常见到天枢那帮傲人子弟,般若是万分不情愿,况且那星悖才将她的爱徒打伤了,她正在气头上呢。
谈到元涅,般若微一愣神,说起来,自己都有几天没有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的伤好没好。
想起这事,她便决定去看看元涅。
般若轻碰发间的莲花簪子,白莲座便浮现在她的床沿,般若慢吞吞地软榻爬上莲花,也不想穿鞋了,左摇右摆理好衣裳盖住脚。
正当飞出殿门,却又见漆黑的苍穹之上空挂几颗寂寥的星子,天已经暗了。
估计此时元涅已经睡了
罢了,还是明日再去瞧他。
刚打消了这个念头,便想让岁岁来帮她解头发,她一连唤了几声,都无人答应。
般若皱了皱眉,嘟囔了声:“这丫头又跑哪里去了?”
她也没再管岁岁,准备换了寝衣坐到床上去。
遮住颈项的长袍被悉数褪下,莲花簪拆了下来,细软的青丝随性散落至纤腰,细长的丝带又将那处束缚起来,单薄的寝衣遮住修长的腿,独留一双不着鞋袜的玉足,踱步向床沿。
般若只留了一盏灯,接着拿起上回没看完的话本子来看,还未翻开,却蓦然听见悉悉索索的响声。
像是小猫钻动,有轻轻敲动的声音,然后窗子透风的声音,似乎还有声音在唤她。
般若以为是岁岁,又唤了几声,却没人答应。她抿了抿唇,轻轻从床上移身,掌中幻化出一团幽幽火焰,缓缓走向闭合的窗柩。
有风透进来,将焰火吹得摇摇欲坠,连带着她的面庞,也被照的明灭可见。
窗子被推了一下,突然间探出一个脑袋来。
般若猛地一吓,退了半步,将焰火移到更前,另一手扳着从腕上顺下的佛珠。
她终于照清楚了那动来动去的脑袋,也认轻了那脑袋的主人。
“元涅?”
柔软发丝下一双透彻的眼,亦然回望着她,眼中盛起一汪清泉,还低低唤了句:“尊上。”
不是她那乖巧的小徒儿还能是谁?
元涅已经快七日没见到般若了。
他整日郁闷,却总找不出个由头去寻她。
宋琏看得出他心神不宁,以为他瞧上人般若尊上了,十分苦恼,毕竟一开始,可是他把元涅拖去紫芸阁听课的。
于是这日晚上,宋琏噙着一口怨气,走到他面前就开始叨叨。
“元涅啊,你看看你这几天,你不会害相思了吧?”
“啧啧,情窦初开啊,情窦初开小男孩。”
他说了两句,见元涅丝毫没反应,又怅然起来,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哎哟,我说你啊!你若是想见人家般若尊上就直接去找吧!只是兄弟我在这里给你提个醒,虽说你二人都出身佛国吧,可毕竟人家修行佛法,断是回应不得那点心思。”
“唉,你说你怎么摊上这样的事呢,罢了罢了,还是去找人尊上说清楚吧。”
元涅觉得宋琏神叨叨的,也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他有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
若是想见,便直接去吧,理由嘛,是时再编。
元涅也算雷厉风行,正当宋琏还百爪挠心,苦口婆心唠叨时,他早便遛没影了。
元涅借着月色,半生半熟飞到莲华宫去,此时星云掩月,天空寂寥地挂着几串星,他见大门已闭,便一个飞身,从高大的围墙上去翻了进去。
谁料当下一落地,便被人逮了个正着。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仙娥打着灯,张口便扯着嗓子吼道:“哪里来的小贼,莲华宫都敢闯。”
元涅略一愣神,又眨了眨眼,生硬地解释道:“小仙来拜访般若尊上。”
岁岁才不信呢,她举灯照到元涅脸上,上下打量,只见此人长相颇为风流,不像什么好人。
虽说是时没到深夜,但天已经暗下了,偏这会来,断然没有什么好心思。
元涅被岁岁的光照得很无奈,可又碍在她是般若尊上的人,只得耐下性子听她说话。
岁岁记起了元涅,没好气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日日缠着我们家尊上的元涅!”
元涅挑了挑眉,他也没有日日缠着吧?
岁岁冷哼一声,毫不畏惧他:“你最好还是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尊上醉心修行,自然不懂,可我瞧得明明白白,你说,你这么晚还来找我们尊上,可是意图不轨?”
满嘴护犊子的语气,堪堪将元涅逼得后退几步。
元涅没觉得自己意图不轨,今夜来都来了,便不能一无所获就离开。
他也不再跟岁岁纠缠,捏了个诀让她晕了过去,又施法将岁岁方才的记忆全抹了,想了想,觉将她留在这不太好,便使着仙术把岁岁拖到闭合的殿门前,做出一副瞌睡样,方才觉得完美无缺。
如此一来,便无人扰他了。
元涅见般若寝殿中还有微微光亮,松了一口气,幸得她还未睡下,不然便是白来一趟了。
他看了眼正殿闭合的门,思索片刻,小心翼翼走到窗柩前,轻轻敲了敲,末罢又唤了般若几声,却仍旧无人答应。
元涅不好作罢,虽觉不妥,但却还是缓缓支起了窗子。
只是此时,面前却突冒一片火光。
“元涅?”
又轻又脆的嗓音打破了这番平静,他顿了顿,低低唤了句:“尊上。”
般若挥开手中焰火,施法将寝殿内的灯都点燃了,看着窗子外的他,问:“怎么这时来了”
元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语气忧虑,“打扰到尊上了?”
般若摇摇头,朝着元涅笑,还要伸手去拉他一把:“本尊正说明日去瞧瞧你咳瞧瞧你的伤。”
“快进来吧,外边冷。”
般若拉着他,元涅便轻而易举地翻身而进。
房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莲香。
般若抿了抿唇,让元涅先坐在蒲团上,自己将床沿的长明灯拿到案前来。
元涅没有坐,他的面上浮出几抹不自然,继而走向软榻前,俯身拾起挂在矮架上的外袍,再搭在般若肩头。
而后几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
气氛有些局促。
虽说般若一直将元涅当小孩看,可实际上他已经比她高出小半个头了,且千余岁的小仙还在冒尖。
般若不得不承认,若她与元涅站在一起,自己才像年岁小的那一个,前提是除却她那一身老成的装束,譬如当下。
而元涅也不可否认,般若确实生的好看。
长明灯橙黄的火光映射在她洁白的颈项,渡上一层温暖的光芒,还有那足以盛水的锁骨,看起来就似樱树枝丫,脆弱得不堪一折。
她还只穿着寝衣,轻纱质地的雪白缎面,就着腰间那根松垮垮的系带,将曼妙的身姿勾勒出来,一览无余。
元涅不自觉咽了口气。
他不该想这些,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不自然瞥开眼,压低着嗓子对般若说:“此番前来不合礼数,不知”
般若将肩上的外袍拢好,打断他的话,笑道:“本尊这里没有那些俗礼。”
说罢又问他:“伤可好些了?”
元涅:“已经大好。”
般若不安心,钳住他的手把了把脉,方才舒展开眉头。
二人坐下来,元涅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般若有话,她问元涅:“今夜怎么跑到本尊这里来了?”
星云将月亮放出来了,潜月入户,银光似练,洒落在二人低语的面庞。
元涅其实并未想好要对般若说些什么,他只想着来见她一面,便断断续续道:“宋琏近日住在我那里他睡觉有些”
般若笑着嗯了一声,一手支着下颌,看元涅的眼光颇像看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满带怜惜。
元涅也没撒谎,宋琏住偏殿,也真能吵。
可他没觉得自己这话可构成深夜来找般若的理由,甚至暗自叹了一口气,问自己这说的是什么?
糊涂了,话也不过脑子。
他低低道了句:“几日没见到尊上,很不习惯。”
说完这话他便后悔了,以他们的关系,这种话,似乎太过亲昵了。
般若先是愣上了瞬,继而嘴角又不自觉地勾起,她才不会想那么多,只觉心里很高兴。
这小孩说想她了,他怎么这样可爱,还被人吵得家也不能回,小可怜。
般若弯了眉眼,对他说:“你若是想念本尊,日后常来找本尊便是。”
元涅见般若似乎没怎么反感,似乎还很开心,便顺着她的话,低着头,小声说道:“可我日日都寻不到尊上。”
难道他已经找了她许多天了么?
般若心想。
“紫芸阁的课结束后,本尊日日都会在藏经阁。”
“可藏经阁”
元涅循循善诱。
般若想起来了,藏经阁有禁制,元涅进不来。
可没关系啊,她不就是管阁子的嘛。
她笑着对元涅说:“你想来来便是。”
“不碍事吗?”元涅心中一紧。
当然不碍事,说实话般若在管理藏经阁这份闲职上最会徇私了,以前还常常给紫阁开后门。
她自己也觉没什么,帝君既将这管理通行的权力交给了她,只要不闯祸,自然想怎么来便怎么来。
般若对元涅解释:“帝君给藏经阁设限,是因经阁内有重要的宗卷,若像省经阁向众仙开放,未免人员太过杂乱,怕宗卷丢失,后续不好处理。藏经阁中许多书卷为世间个孤本,但既然被编纂出,来便应该被世人看见,若永远埋藏在不见天日的经阁中,又有何意义。”
她似乎也因藏经阁的诸多限制而不解,略微叹了口气,清灵通透的声音续道:“你若愿意,来藏经阁中与本尊一同研习也是可以的。”
元涅拱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