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枢
天枢来朝，鼓角齐鸣，浩浩汤汤。
天枢弟子清一色的银白华袍，个个仙风道骨，齐整而至。
间隔万年的一场盛宴整整持续了七日，办得好不气派，足以看出帝君对天枢的重视。
若要说起天枢，尚且要搬出一些往事。
数十万年前，世间三界还未有天枢这一名号，九重天上本是一家。
帝位纷争，皇室夺权，似乎只是凡界所属的宫闱秘事。
其实不然。
那时，天界产生了同样出色的二位候选人，两兄弟心高气傲，都不肯位居于下，当时在位的帝君也为二位同样出色的儿子而忧恼不已，于是有仙者提议，用文试与武试来选出候选人。
本来此番建议甚好，九重天上的各仙家也津津乐道于两位殿下精彩绝伦的比试。
然而不尽人意的是，一向以法力高强为著的二殿下不知何因，在比试之初，突然失误，被大殿击落云头，再无反转余地。
众仙唏嘘，也为这一场比试未能尽兴感到惋惜。
此后大殿继位，兄弟二人的关系不复往昔，天界日益分为两派，一派以新帝为首的帝党，另一派便是以二殿下马首是瞻，也成为了日后的天枢。
新帝统领天界，威名远扬四海八荒，而天枢之首二殿却与魔界有了几分渊源。
值得一提的是，二殿下昔日贵为掌日之神，自天枢独立起便夺走了昴日之权，设下日轮结界，将其奉为天枢圣物。
且在与魔界不断冲突的数十万年间，剥夺了魔界的光明。
此后愈来，天枢与天界亦有分离之势。
直至如今，天枢以三大长老为首，下设师尊众人，倒像极了一个门派。
虽说有自傲的气势，但天枢在九重天上还是做足了礼数，除去星悖那厢少有人知晓的小插曲，尚未有逾矩之事。
待稍作休憩，接风宴设在了第二日。
大殿之上，浮光掠影，觥筹交错，众仙家推杯问盏，喝得酒酣耳热。
天枢一侧，上位是三大长老，其中二位唤作卿颜与岚颜，面貌俏似八分，一男一女，是一对是孪生兄妹，外貌而观，不过凡间男女二十多岁年纪，斜眉细眼，削骨薄唇，此二人穿着华丽，繁缛外袍坠拖在地，相谈甚欢。
在其之上的一位便是天枢的大长老——遠伽。
与先前二人不同的是，遠伽长老苍颜白发，长须飘逸，看上去是真正的慈目老者。
他不擅饮酒，便以茶水为替，也不算辜负暹麟帝君的一番美意。
宴会很长，日头稍渐暗，辈分较高的的长者走后，便徒留下一些小辈在此处酣饮。
暹麟帝君心情大好，便也没多管，任由这些小孩子胡闹，天界似乎许久没有这般热闹的景像了。
暹麟帝君轻拍了身侧帝后的手，叹道：“天界与天枢本就该是这般才对。”
天后祁黎柔和地笑：“帝君的愿望会实现的。”
帝君将玉阁宫辟出来给天枢做了驿处，玉阁宫占地广大，位置极好，不远处便是南天门，重兵看护，守卫森严，连带着宫中也布了天兵。
而玉阁宫的正殿巍峨，高耸入云，便是遠伽长老的住处。
遠伽长老从宴会回来便去了殿中休憩，随行跟着一位师尊侍奉，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
“长老后几天可要到天界四处转转，晚辈记得长老也有些许年，未来过九重天了。”
遠伽长老眯了眯眸子，捋着长而细的胡须，一番沉思样。
的确，他已有几千年未来过九重天了，熟识之人，亦寥寥无几：“明日，先去拜访谛殊元君，三千年前元君赠与我天枢典籍一事，老朽还历历在目，你今日便递个折子过去罢。”
师尊允诺，作了揖，突然眉梢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说起谛殊元君，往些年间，元君那位女弟子，不是来过天枢一段时间吗？”
遠伽长老闻言一顿：“你说般若。”
师尊记得，那位尊上十分扎眼，来了天枢约莫三百年：“晚辈记得，那位尊上最喜来拜访长老，此番长老来天界，般若尊上应当也会递折子来。”
遠伽长老笑笑，又摇了摇头。
那丫头不过在他这处寻个清净地方，般若不喜天枢，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若非天枢的那几屋子她修行所用的宗卷典籍，她怕是根本不会来天枢。
而对于自己么，最多算是以礼相待罢。
不过也是，他又怎能奢求她对自己有几分亲近呢。
宴会仍旧热闹，一众小辈在殿内嬉闹，美酒馥郁，会饮三杯，说起话便口无遮拦起来。
一锦衣华服的小仙敬了身旁天枢弟子一杯酒，二人便开始攀谈。
华服小仙什么都不懂，却又好奇地紧，便问那天枢弟子：“方才你们那三位长老”
天枢弟子倨傲一笑，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引以为傲道：“上位那仙风道骨之人便是大长老遠伽，大长老法力高强却又神秘，从不轻易展露，据我所知，三千年前的围剿魔界，大长老便首当其冲，斩杀大半魔物。”
华服小仙听得神乎其乎，只当大长老很厉害便是。他又接着问：“那剩下二位长老呢？我瞧见此二人面容十分相似，当是孪生兄妹吧？”
天枢子弟笑笑，神秘道：“卿颜岚颜二位长老么，法力也十分高强，但此二人之间，还有一件不得见人的辛秘。”
他话说到这里便断开了，故作一脸高深莫测状。
华服小仙急了，促道：“什么辛秘？”
天枢弟子酒喝得上头了，口不择言，悄悄覆道他耳边，低语呢喃道：“自然是男女间的辛秘。”
华服小仙一惊，惊喝出声：“他们可是亲生兄妹！这不是背德乱——”
“莫要多言，小心引祸上身。”
天枢弟子忙捂住了小仙的嘴，他也自然知晓，不然怎会叫辛秘呢？
语罢缓缓松开他的嘴，醉了酒，自己慢慢跌下去，闭着眼呢喃：“小心引祸上身”
华服小仙才从惊异之中回过神来，他亦醉了。
这天枢，还真是波诡云谲啊
而此时，被传言有着私情的卿颜岚颜二位长老侧立在玉阁宫殿门外，正忙着求见遠伽长老，商议此番天界一行的最终目的。
殿门被轻轻打开，二位长老齐步而进。
遠伽长老位居上座，唤身侧的侍从给他们二位添了两盏热茶。
岚颜没有接，她明艳的脸上浮出几丝不耐，双手环抱，冷冷侧目，凝声道：“大长老，我们不是早便说好了，普一到九重天，就与帝君说明来意。可是如今呢？不仅参加宴会，还教我们天枢子弟与那一众九重天的三教九流相谈甚欢，这便是您向家父的承诺吗”
被咄咄逼问遠伽长老没有吭声，从容不迫地抿着茶，倒是站在一旁的卿颜长老沉闷地咳了一声，像是碍于几分颜面，提醒道：“岚儿，不得无礼。”
岚颜冷哼一声，兀自坐下，没再说话。
此时遠伽长老终于抬头，放下手中茶盏，淡道：“暹麟帝君做足了礼数，待客之道亦找不出半分瑕疵，欲有重修之意，若当下便拂了他的面子，对天枢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那是因为他们九重天心中有愧。”岚颜冷嗤一声。
遠伽长老没接她的话，殿内三人都沉默了，最后岚颜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自行先走了。
卿颜也没多留，拱手向遠伽长老做了个揖便离开，走时抬了抬细而长的眸子，闪出几抹凌冽的光：“长老还是早早将此事了结了，若不脱离天界，天枢将永远无法向前，我不希望这七日过后，家父仍要为此事忧心。”
他的话语冷冽，威胁之意言于溢表。
空荡的长廊久久燃着的宫灯，苍颜白发的老者长长太息。
一旁侧立的师尊走上前去，将早已冷透的茶换下来，嘘声道：“卿颜岚颜二位长老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遠伽长老朝他摆摆手，示意不必收拾，顿道：“如今天枢已被颜家掌握，我这个长老不过徒有虚名罢，自然算不得什么。”
遠伽长老自嘲罢，亦不禁沉思起来。
现在的天枢被颜家一家独大，德才不配，却依靠强权霸势让一双儿女做了长老，连带着天枢也世风日下。
而就在九重天盛宴前，颜家家主颜如云操控大权，做出了让天枢彻底脱离天界的决议。
可殊不知，若天枢真正脱离了九重天，少了阻碍天枢发展壮大的约束，可自然也没了原先万全的庇护。
观之如今世间，佛界独立于三界之上，自是不问权力斗争。
天界实力浑厚，虽暂且无心战事，却又久久盼望着，将天枢自剥离时夺走的旭日收回。
魔界自三千年前展开闭世结界，养精蓄锐，与天枢战事何时会挑起，谁也说不准。
那么天枢呢？
这个数十万年前脱离天界的组织，没有天界百万岁月的积淀，独守着一轮旭日，究竟有何底气？
遠伽的确不知晓，颜如云到底有什么底牌。
旁人或许以为天枢和最初一般，拥有与天界一战的实力，可他身为天枢大长老，就算被架空了权力，对内部情形却仍旧了如指掌。
三千年前与魔界的一战，早已让天枢元气大伤。
他颜如云若真的想要完全脱离天界，怕还是要再掂量掂量自身实力。
况且看今日暹麟帝君的态度，怕是他说出颜如云的意图，帝君也不会轻易同意。
遠伽长老眉心紧皱。
他怕是，要辜负先主的嘱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