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打听
元涅还在睡,正香。
宋琏掐了他一把,看热闹不嫌事大:“尊上,这是元涅,我,我叫宋琏。”
般若听他热络的介绍,无奈点了点头。
其实她并不想知晓花孔雀和红衣裳叫什么,只是想借他震慑纪律,找一个不守规矩的收拾一番,杀鸡儆猴,当是这理。
于是她便等着元涅起身。
元涅被宋琏掐醒了,睡眼惺忪,一双凤眼还泛着红,半睁不睁看向宋琏,烦道:“干什么?”
宋琏恨铁不成钢,小声骂他:“你快起来!尊上叫你回答问题,你昨晚上偷牛去了吗?这么困。”
“问我?”
元涅顿时睁大了眼,一下来了精神,他被宋琏推起来,看到了莲台上端坐的般若尊上。
她亦看他,一时四目相对。
般若晓得他答不上来,但仍旧问道:“元涅,有什么见解?”
宋琏也晓得他答不上来,但瞧他那样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用只有元涅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就说这位药师琉璃光额心胸宽广,乐于助人,志向远大”
宋琏嘴动个不停,用尽了他平素学到的所有词汇,为兄弟两肋插刀。
可元涅没听。
般若问他话时,他便愣住了,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挂在般若身上,眉头渐蹙。
他的眼神凝聚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忧思,一直蔓延到深不见底的幽潭,悠远又静谧无声。
是什么让他产生这样的神情,般若瞧不明白。
元涅与宋琏刚进来时,般若没说话。
方才授课,殿内喧闹,他也忙着补眠。
而般若抽问那刻,他已睡得深了。
所以算起来,这是元涅见她两面以来,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般若的嗓音很冷,和她此时的表情一样,不亲近,有种莫名的疏离感。可他记得她的音色分明很柔软,或是因为她现在正在生气,亦不会与这些小辈们放软调子。
作为上位者,她应当是端庄自持,又或者拒人于千里之外。
之所以有那样的神情,只因元涅想起了一些往事。
可理智不允许他长久地暴露这样的情感,霎时间收回了向记忆深处的探寻。
时间不过片刻而已。
他低头问宋琏:“什么见解?”
宋琏扶住额头,他寻思自己方才说那一堆话这家伙一点儿都没听。
般若冷咳了声,扫了宋琏一眼,她漂亮的脸蛋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总归不是愉快。
宋琏没敢再说,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殿内一片肃静。
元涅没在意,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倒也没被束缚。
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但方才在课上睡觉的确是他的不对。
他拱手,向般若做了个揖,正色道:“恕小仙愚钝。”
般若方才被看得不大自在,但瞧他颇有礼数,终究没肯再为难他。
唤元涅坐下后最终引入正题,般若端正肃然道:“本尊既是来替紫阁上神授课的,那也便是诸位的先生,掌的是课,教的是众仙。在座诸位都是天界未来栋梁,既有栋梁之名,那便要担栋梁之责。若只是来紫芸阁戏耍,那大可不必,三界之中何处不是热闹之地。所以本尊希望诸位既然身处紫芸阁,那便恪守本分,莫要再做无意义之事。”
殿内无意动,似是各若有所思,没人再说一句话。
般若点到即止,没再多言。
“今日的课便到这,诸位休息吧。”
般若走后紫芸阁内便散了,小仙们渡过方才凝重的氛围,纷纷舒了口气。
宋琏也松了口气,不过他是为元涅,没料想到第一天便被盯上,倒真是苦了他被自己托来还遭罪了,他讪讪喊他:“走了,元涅。”
元涅没了瞌睡,也不多留,便随了他的话,一同走了出去。
这身形高大的两人走在一起本就扎眼,片刻周遭便聚在一起的小仙子,纷纷侧目。
宋琏看元涅心思翩飞,语气为难,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你说我明日到底来还是不来,来吧,可人尊上方才都把话说成那般了,来玩的可不就是我们这些吗?不来的话,都还没混个眼熟,我心里总是不甘。”
末了捏了捏下巴,继续喃喃自语:“般若尊上吧,美则美矣,就是太严肃端庄了些,瞧着怪冷的,若有得半分活泼,那便是极好了。”
元涅听着他说,突想起了什么,几不可查地弯了嘴角。
他打断宋琏的话:“宋琏,你且将这位般若尊上,再详细与我说说。”
宋琏一听来了精神,溜着眼笑:“嘿,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元涅眼皮跳了跳:“你说便是。”
宋琏也没多问,只一脸高深莫测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晓得般若尊上三千年前自佛界来到九重天,因是谛殊元君唯一弟子,众仙唤一声尊上以表礼数。般若此人,素独来独往,深居简出,与她关系尚好的神仙,也唯晓得紫阁上神。据说她潜心修行,悟性极高,平素里谈经论道,信口而出。估计紫芸阁这回这么多人,大多都是慕名前来。至于有什么喜好嘛,我晓得般若尊上喜欢种花,据说莲华宫里有一园子花草长势可与花神院中媲美,都是尊上精心照料的。”
元涅闻言抿了唇,有些踟蹰,她真的会养花吗
他觉宋琏消息或许有误,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宋琏不想告诉他:“你甭管。”
他当然不想让元涅晓得,是自己找着照顾般若的小仙女,没脸没皮地唤着人家,还被一副“你想对我家尊上做什么”的鄙夷表情盯了全程,一点一点套出来的。
他刚想说自己就晓得这么多,蓦地又想起一件事:“哦,还有,般若尊上是管藏经阁的。”
“藏经阁?”
宋琏瞧他皱眉,料想他不大清楚,便顺着他的疑惑解释道:“九重天上收纳典籍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你常去的省经阁,另一处便是藏经阁。省经阁供众仙查阅典籍,而藏经阁反之,重在一个“藏”字。”
“为何藏?”元涅问。
其实他大抵猜得到,但还是想在宋琏那求个准信。
果然没叫他失望,宋琏讳莫如深,唏嘘叹道:“自然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说起般若尊上管理藏经阁,听闻起初只是谛殊元君在天帝那为徒儿谋个闲职,藏经阁重地外围有天兵驻守,内里亦有般若尊上守着,若想要进去,务必是要请般若尊上递上折子的”
宋琏人脉广,知道的事也多。
但元涅没有再听他说了,现在晓得的,已经够了。
他截住宋琏未说完的话,拍了他的肩,语气轻快起来:“小五,今日谢了。”
宋琏顿时没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不好意思起来:“谢什么,怪客气的”
只不过话未说完,那人便遁身走了。
般若午后换了衣裳,前去拜访芸良君。
紫阁这事并未隐瞒她,芸良君的确身子不大好,数百年埋首于案台的老毛病终于压垮他了,此刻已近乎直不起身来。般若跟着谛殊元君学过几百年医术,替他把脉后,也嘱咐他这旧疾必须静养。
再次告别,她在后院找到了紫阁。
彼时日头正盛,紫藤花架上方渡了层浅金,淡紫色的紫藤花影落于案几,最终到达那处,便是位埋头于小书堆里苦作青衫仙君。
般若轻咳了声。
紫阁抬头,看见她时眼色分明一愣,许是没想到般若会到他哥哥这儿来寻他,大抵有些受宠若惊。
“怎么,紫阁君不欢迎我吗?”
般若想着自己昨日与他置气,当下忸怩,有些不自然。
紫阁还记着自己哄她去紫芸阁教书的事,怕般若来寻他错处,忙道:“说笑了。”
言罢想使个术与般若挪把椅子来,但顿又想起她本就坐莲台,便倒了杯茶给她。
般若上前来,她今日并非无事,而是想向紫阁打听一个人——
元涅。
紫阁闻言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书卷,没答般若,反问她:“此人怎么了?”
般若也没瞒他,将上午的疑惑说了出来:“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她抿抿唇,却也说不出究竟怎么个怪法:“反正就是与旁人不同。”
紫阁没忍住,笑了。
堂堂般若尊上竟也会为了一小后辈的眼神而苦恼,还特意到他这来走一趟。紫阁还以为她早六根清净了,原是自己多想了。
他强忍住笑意,问她:“那旁人对你是什么眼神?”
般若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拧了眉头,却又不好发作,便拢了拢袖口,挺直脊背,并不谦虚道:“自然是崇敬爱戴的眼神。”
行吧,这人这性子,紫阁没话说了。
般若觉得他扯远了,拉回正题:“你到底晓不晓得,不晓得我走了。”
紫阁忙拉住她,急道:“此人我还是晓得些的。”
他将案上合起的折扇展开,活像个说书人,娓娓道来:“是个千余岁的小辈,数百年前我在省经阁见过他,不过迄今为止,并未接触。此人似乎言行都很低调,倒是与老宋家那个花里胡哨的小子常走在一处,惯穿红衣,很是好认,就连我这般自诩风流的神仙,也不得不承认,这年头的小孩长得愈来愈好看。但虽说好看吧,但小小年纪就不面善,眉宇间缠绕着一股戾气,我心中疑惑,便悄悄去探,你猜如何,果真有戾气缠绕,且十分浓烈。”
般若锁了眉,却并没有多少惊讶,她在紫芸阁感受到的戾气,果然是他身上的。
“那样重的戾气,除魔界世间少有,竟未曾有人多言?”
紫阁像是知道她会这样问,顺口而答:“他不常与人交往,九重天散仙素来也不多管这事,就算遇见有心之人,也不太敢直言,只因他的身份与你同出一宗。”
般若的瞳孔一缩,难以置信:“你说佛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