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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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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琏恨铁不成钢地瞧着元涅,终于道出了今日来此的一番缘由。

    “你可知枳雨?就是整日风流的那个。”

    “水神的次子。”元涅有些印象。

    二人原路返回,元涅当听个闲话,也未打断宋琏絮絮叨叨。

    宋琏口中的枳雨,是天界出了名的纨绔。

    那人懒散惯了,前些日子水神去听谛殊元君讲经,非得将他捎上,美名其曰静心,他虽不愿,可父命不可违,只得灰溜溜地被提到谛殊元君那去。

    那时候枳雨一门心思扑在锦芜宫的梓蕖身上,恨不得日日往人家跟前跑,哪里沉得住气。

    锦芜宫的梓蕖是月神的侄女,九重天上公认的美貌,素来扬名在外,其人又自持清高,哪里肯理会枳羽这等纨绔之辈。

    可枳羽这人吧,得不到美人的正眼,越是心痒难挠,每日变着法子讨人开心。

    这种状态已持续了好些时日,说他是梓蕖的尾巴也不为过。

    可怪就怪在,自打枳雨从谛殊元君那回来后,整个人神态都变了,日日魂不守舍,竟也不去纠缠锦芜宫的那位了,周遭好友都觉得奇怪。

    宋琏自四百年前讨伐凶兽后,整日便闲得慌,染上了个爱听东家长西家短的毛病。

    他与枳雨也有些交集,听闻这事后,自是要去慰问一下。

    这不便抖出一番缘由。

    水神上神信佛,早些时日便向谛殊元君递了帖子拜访,日子定了下来后,同行的还有好些个仙龄较长的仙友。

    谛殊元君的伽蓝殿清净素雅,众仙到时便自行跪坐在蒲团上,听元君讲解经义。偶尔提问,元君便信手指点,视其姿态,端坐于金莲之上,偶有风拂,发梢衣角,却无一丝摆动,闭目解疑,也无一丝不耐。

    各仙自是全神贯注,可枳雨却坐不住,他偷偷抬着眼帘四处乱瞟,目光所及处唯有金莲之上的谛殊元君,侧立一旁的青衫小童,以及,以及

    不知何时来到元君身侧侍茶的白衣仙子。

    枳雨不禁看得愣神,那仙子跟元君一般,座下莲花,半浮在空中。

    雪白衣袍,无甚繁琐的花色,重绣祥云的系带穿过腰间,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他的视线缓缓向上,瞧见的是被襻膊拢起的宽大袖口,露出小半截细白的藕臂,手腕间粒粒圆润的檀珠更显臂腕娇小。

    她端玉色茶盏,热气氤氲,和着柔软的发丝,半遮掩起一张冷白的面容,唯有朱唇和眉间红痣晃人心猿意马。

    杏眸盈露,一举一动皆为风情。

    她将方才泡好的茶倒了七分满,放于元君的面前,接着唤起青衫小童为各仙家侍茶。

    有位上神赞了句,这是顶好的君山银针,难得难得。

    还有人说了什么,不过枳雨都听不清了。

    白莲之上的仙子似乎察觉到了远方的灼灼视线,抬眸瞥了一眼,很快便收了回去,她躬身请退,离开了主殿。

    但这一眼,却望进了枳雨心里。

    眉眼清冷,似将他心底的浓墨洗涤,夺了他片刻心神不宁。

    待到元君讲义结束后,那位仙子早便走了,枳雨找伽蓝殿的童子打听,才知晓她便谛殊元君唯一弟子,九重天上人人唤一声的般若尊上。

    这身份让他大吃一惊。

    早听传闻中的般若尊上,素有小元君之称,她潜心修行,悟性极佳,怕是假以时日,又是世间一位真佛。

    旁人口中的夸词落到枳雨耳中,一位日日敲着木鱼念经的苦行僧形象自是油然而生。

    今日一见,才知生得这般风姿绰约,却鲜有人知。

    “枳雨还感概地说,这便是一见钟情。”

    宋琏毫不掩饰地笑:“人家分明就只瞥了他一眼,我看这家伙又是心思不纯,光瞧着人尊上一副美貌了。”

    这话说完宋琏才觉隐隐不对,好像自个儿也是存了这般心思,才硬拖着元涅来此处凑热闹的。

    不过他思绪未深,便被元涅冷不丁防地打断。

    “她是佛国人你也觊觎?”

    宋琏脸“唰”一下红了,语气陡然一高,急忙开口:“觊觎?这怎能算觊觎呢?我又什么没说,我就去看看,看看也不成了么现在?”

    元涅嗤笑一声,也无了下文。

    这般走着二人即将分道扬镳,羊肠道上,宋琏突然拍了脑袋,“哎”了声,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问元涅:“我记得你也是佛国出身,这三千年来自佛界下到这九重天来的应当就你二人了,不去结识一下你的这位前辈吗?”

    前辈?

    元涅嘴角略一动。

    那丫头模样的尊上?

    “不去吗?你去呗,你去呗,结识了交由我认识认识,我届时再在那群狐朋狗友面前炫耀一番,咱俩多有面儿!”

    元涅不耐:“宋小五,你真的很无聊。”

    其实宋琏的话也真。

    般若自三千年前下到九重天,且不说在佛界待过的时日,虚岁至少也三千余岁,虽不算大,却也与紫阁,水神那般的上神为一辈,而元涅,宋琏这般将将千岁的“楞头小子”,自是应唤一声尊上,以表敬意。

    故而前辈,当是事实。

    元涅皱着眉,一想到前些日子的随口答应,又因着这事被宋琏拖着起了个大早,偏生他的话还叫自己无可反驳,顿时有些恼怒,愣是半天没冒出一个字眼,最后留了句,“我可做不得那般的苦行僧。”便头也不回地踩了朵云离去。

    红色的张扬身影愈来愈远。

    宋琏少有见他吃瘪,在身后幸灾乐祸起来,末了还不忘提醒已到远处那人:“元涅,明日上午你可要守时啊,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未得到回应宋琏也不恼,他素来晓得此人喜怒无常,亦笑意未了地离去了。

    是时正午,莲华宫。

    这处地方是谛殊元君给般若择的住处,是个福泽绵延的宝地。宫内不大,也清静,大块地方都辟来给她摆弄花草,一园子争奇斗艳,看着倒也叫人心情愉悦。

    虽说般若喜欢,但其实她不大会照顾这些花朵果子,只会一股脑地往上淋水。

    大多时候,都是岁岁来收拾残局。

    岁岁是照顾般若的小仙娥,也是莲华宫里唯一的婢女。

    照岁岁的话讲,尊上若是每日能将自己顾好,她便要去佛祖脚下拜一拜咯。

    这不,方和隔壁花神娘娘宫中的小仙娥聊完天,岁岁算着时辰,便坐在莲华宫外的石阶上,撑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等人,因许久也瞧不着人影,无趣得打起盹来。

    倏忽一阵凉意掠过,如风似矢,速度极快,岁岁一个激灵,立刻起身朝宫内跑去。

    刚踏进内殿,便瞧见一团雪白的身影,毫无形象地趴在宽大的软榻上。

    她见被般若扯下的外衫散落在绒毯上,随性踢掉的绣鞋与罗袜,一正一反地堆砌在了上边。

    原先应是那人足下的莲花,此时也被遗弃在旁,蔫嗒嗒地垂着瓣儿,看着好生可怜。

    岁岁忙迎了上去,幻化出一张锦帛搭在般若肩头,柔声道:“天还凉,尊上要顾着自己些。”

    般若应了一声,嗓音带不出情绪。

    岁岁不解她这态势,分明今日早晨离去时还舒展着眉眼,怎么回来就闷闷不乐了。

    踟蹰了一番,还是问道:“可是今日授课累着了?”

    般若闻言叹了气,转过身子,一双琉璃似的眸子幽映着清辉。

    “今日一番,我还是头一遭觉得教书育人这行怪叫人受罪。”

    般若说完这话便平躺下来,岁岁坐在床沿,为她添了个软枕,又捡起地上的外衫叠好,唔了一声:“是紫芸阁的小孩们惹了尊上不快?”

    “也算不得,只是颇为活泼了些。”

    她似是觉“活泼”二字用得极为得当,又难受得咕哝了声,也没再回岁岁,只将腕间的佛珠拿到面前摆弄。

    般若摩挲着这些个圆滚滚的檀珠,蓦地皱起眉,愤恨道,“说起来,都是紫阁那家伙,绝交绝交!这回谁劝都不好使!”

    岁岁轻声一笑,尊上同紫阁上神说这话也好几回了,也不见哪次真成了的。

    她为般若揉开眉头,劝慰道:“尊上莫要忧心了,往日里谛殊元君日日为您授课,也未曾见一丝不耐。虽说紫芸阁的小孩难以应付,但若尊上悉心教导,定是会有改变的,为人师不就图这些么。再说啦,您不是说自个儿要像元君那般吗?”

    听她提起师傅,般若微微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却是难掩:“唉,真是庆幸师傅有我这么个乖顺听话还好学的徒儿。”

    岁岁晓得她又开始夸耀自个儿,便也陪笑着说是,般若很是受用。

    不得不说,岁岁哄她开心的本事确实一流。

    心情好起来时,便觉时辰也过得快。

    这日下午般若得闲,去隔壁花神娘娘宫中讨了些鸢尾花的种子,在已经栽种得密密麻麻的小院中,又辟了一小块地方摆弄。

    般若哼着小曲儿,倚靠着莲台浮在半空,接过岁岁递来的小葫芦瓢,一股脑淋在干涩的土地上。

    岁岁心底担忧着花儿会不会被灌死,嘴上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时至傍晚,般若已是哈欠连连,换衣沐浴后,岁岁正在与般若梳头发。

    二人方说了会儿闲话,便听见殿外有叩门声。

    岁岁匆匆前去瞧了一眼,踱步回来禀道:“是紫阁上神。”

    般若已换寝衣,不便见人。

    岁岁有些踟蹰,却见般若径直走向了殿中一张宽大的素屏之后,灯火冥迷只能映照出她绰约的身影。

    “让他进来。”

    她嗓音很冷。

    般若半阖眼帘,侧过身子,用手腕支起额间,倚在罗汉榻上。

    岁岁瞧她这般,嘴角嗫嚅了下,终是没在劝慰。

    紫阁上神,还是自求多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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