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雨将至
朝阳从遥远的东方缓缓升起，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雾霭，照亮了山峦起伏的原野。
两人共骑一马缓缓行走在乡野小路上。驾马的是一位黑发的年轻男子，他强打着精神防止自己睡着，呵欠一个接着一个，看来正在疲劳驾驶。坐在后座的是一位金色蓬松卷发的少女，她双臂环抱搂着前座的男子，侧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看上去睡得正香。
自从黑龙山贼团成立以来，龙马和莉可二人组一直在约克郡各处游荡，通过打击零星的盗贼势力，然后向各个村落领取赏金的方式赚钱。
虽说是赏金，但由于大环境不好，各个村落能给出的十分有限，因此仅仅刚好够两个人填饱肚子。如今尤里西斯慷慨解囊送上人头，方才让穷困潦倒的两个人看到一夜暴富的希望。
“哈啊——————！”
坐在后座的莉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老大，还有多久到约克城呐？”
“快了……别催我……”
龙马顶着两个黑眼圈有气无力地说道。
“……等老子到了约克城，先找个旅馆睡它个天昏地暗……”
“老大，你再给我说说东方的事情呗！”
莉可一觉睡醒，立刻恢复了精神。
“有什么好说的……老子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龙马开始有点后悔捡了个小屁孩回来。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从东方来到这里呢！”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莉可不依不饶道。
“找人。”
“……这也太短了吧！！”
莉可不满地吐槽道，显然这样的回答完全无法满足小姑娘那颗八卦的心。
“你来找谁呀？莫非你媳妇儿离家出走了？”
“笨蛋！小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你乖乖给老子去睡个回笼觉！”
龙马没好气地吼道。
“哦……”
莉可讨了个没趣，嘟起嘴巴侧过脸不再吱声。
前路上重峦叠嶂的山丘像屏风一样左右分开，地平线的薄雾之中隐约浮现出一座雄伟的城池，古老的约克城像一个沉睡的岩石巨人般盘卧在大地上。
在那里，或许有未知的前途正等待着二人。
……
…………
约克城城堡大厅，军事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宿。
“总而言之，我不认为现在到了大举反攻的时机。”
说话的是布朗宁老伯爵，他两眼紧闭，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我的老顽固舅舅，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一夜之间全歼兰卡斯特先锋军，此时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啊？！”
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贵族看上去神情十分激动。年轻贵族身材颀长，一头亚麻色的中分长发，一双凹陷的眼睛在宽大的额头下显得格外精明。他面对布朗宁伯爵站起身，双臂撑在会议桌上，以指节敲击着桌面。
“眼下威胁最大的尤里西斯已败走，余者皆不足虑。若殿下下令反攻，敌军士气低落，我军必将以摧枯拉朽大破敌军。属下愿打头阵，大败兰卡斯特，生擒红皇后！”
年轻贵族转过身向主座上的爱德华王鞠躬，请愿出阵。
“格伦子爵此言差矣。虽然我们击败了尤里西斯先锋军，但也实属侥幸。若不是尤里西斯骄傲自负，贪功冒进，我军此战绝无取胜之机，他这次吃了亏，下次可就没那么好对付了。此外，兰卡斯特北伐军尚有林肯、杜鲁门和里根三员名将坐镇主力部队，每一位都曾在法国战场身经百战，立下赫赫战功，实力比之尤里西斯不弱只强。老臣……还望殿下三思！”
布朗宁伯爵亦站起身，转身向爱德华王抬手行礼。
“诸位可还有其他高见？”
爱德华一手支在桌上撑着棱角分明的下颚，一手把玩着干涸的铜制高脚杯。
约克军一众贵族低声窃窃私语，有人赞同格伦子爵的论调，有人支持布朗宁伯爵的观点，但众人始终无法形成共识。
“夏琳，你怎么看？”
爱德华忽然向门口倚靠在门框上的女骑士问道。
女骑士约莫十七八岁上下，有着一双如潭水般深蓝的眼睛，明丽端庄，肌肤胜雪，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扎了个高高的马尾。
被临时点名的夏琳一愣，随即站直身子先行一礼。
“属下赞同父亲的观点。兰卡斯特大军压境在即，兵精将猛，如正面战场对决我军绝非对手；北境苏格兰蛮族也在蠢蠢欲动，此时若我军倾巢出动，必将导致后方空虚，给苏格兰可趁之机……”
“———你一个女人懂什么？”
不等夏琳说完，格伦子爵绷不住打断了她的发言。
“苏格兰和咱们已经十余年相安无事了，詹姆斯王也不过是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苏格兰？就算借他个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表妹，你不懂政治，还是乖乖站你的岗去吧！”
“唔……那属下先行退下了。”
夏琳憋了一肚子气，但奈何格伦是自己亲表哥，爵位也在自己之上，当着爱德华王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服软。
爱德华王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夏琳离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
…………
“好气哦……这个可恶的家伙……”
经过一整夜的战斗，夏琳浑身酸痛不已。她缓缓从议事厅走出来到城内，不知不觉已经天亮，太阳高悬在空中，将夏琳的身体和她那亚麻色的长发晒得暖暖的。城内已基本清扫干净，几乎不见昨夜激战后的痕迹。夏琳抬头望向朗朗晴空，怔怔地出了神。
夏琳今年十八岁，是狮鹫城城主、布朗宁伯爵的独生女。她自小被许婚给了表哥格伦子爵，本来十六岁便要嫁为人妇，但奈何夏琳实在对这个油腻霸道的未婚夫无感，硬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至今。
“或许还是战斗更适合我吧？”
夏琳摸了摸腰间佩剑，暗暗想道。这把佩剑名唤“狮鹫·苍月”，与父亲的佩剑“狮鹫·金乌”为父子双剑，均为狮鹫城的守护剑。双剑由传奇铸剑师马丁·洛克希德穷尽毕生之力所造，传闻马丁铸完狮鹫双剑后便退隐江湖了。
夏琳拔出“狮鹫·苍月”，凛凛长剑在日光的折射下闪烁着青蓝色的幽光，剑身流畅而修长，剑柄处雕刻着一头双翼张开，环抱新月的狰狞狮鹫。
昨夜，便是这把长剑割断了二十名敌兵的喉咙。
“嗨，美女！你们这管事的在哪啊？”
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收回了夏琳的思绪。她转头看去，来者是一个黑发的东方男子和一个未成年的金发小姑娘。
“你们有事吗？”
夏琳收剑归鞘望着两人，看打扮像是山贼或赏金猎人之辈。
“这儿有个到付的快递，想请你们老板签收一下。”
男子说着，将一个用布料包裹着的圆球提在手中晃了晃。
这个男人满嘴说着奇怪的词语，夏琳皱了皱眉，她不想在这这样来路不明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爱德华王没空，你们从哪来的就回哪去吧。”
说罢，夏琳转身便要离开。
“哎———美女别急啊！你还没验货呢！”
男子快步上前拦住了夏琳。他将布包放在地上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黄须黄发，双眼向上翻起，嘴巴微张，像是临死前还有半句遗言没来得及说完。
“尤……”
夏琳认得那个人头，那是兰卡斯特先锋军统帅，血手屠夫———尤里西斯。夏琳一时间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虽说是败军之将，但尤里西斯毕竟是一员猛将，勇武过人，很难相信竟然栽在了两个无名之辈手里。
“这个货物够不够格？”
男子对着夏琳嘻嘻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事关军机要务，夏琳不敢再怠慢，她向二人招了招手。
“我是御前侍卫骑士夏琳，你们两个随我来吧。”
……
…………
“嗬……这地方挺高大上啊。”
龙马带着莉可紧跟着女骑士夏琳走进城堡议事厅，他打量着这个地方，不禁发出感叹。莉可显然是第一次来到属于上层阶级的领域，她缩在龙马身后，像小动物一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议事厅内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拉锯战般的会议，不同意见的人们分坐圆桌两侧，气势剑拔弩张。
“爱德华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夏琳朝着中间主座上的男人鞠躬行礼。被唤作爱德华的男人姿容秀丽，形貌俊伟，他身着锦绣貂裘，两侧的衣襟处各刺绣着一朵白玫瑰纹章。爱德华淡淡看了龙马一行人一眼，微微抬了抬下巴。
“上来说话。”
得到示意后，夏琳领着龙马二人一同走到会议桌旁，龙马将布包麻利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脑袋。
“这是尤里西斯！”
“竟然是他的人头！”
诺大的议事厅瞬间沸腾起来，众人似乎都对这个叫“尤里西斯”的人头颇为震惊。
“嘿嘿，小莉可，看来这次咱们总算要发财了！”
龙马得意地捏了捏莉可的脸蛋，小声说道。
爱德华显然也颇为惊讶，一贯从容不迫的他此刻也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议事厅内嘈杂稍歇，爱德华正襟危坐，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你叫什么名字？”
爱德华看向这边。
“大人，小的叫龙马，是黑龙———佣兵团的首领。”
好险，差点“山贼团”三个字就脱口而出了。
“你能说说，你们是怎么杀死尤里西斯的么？”
“这个……就属于商业机密了，只能说经历了好一番苦战，折损了我们十来个兄弟才将他拿下的。您看，这钱是不是酌情多给一点？”
龙马打了个哈哈。如果透露出过程很简单，说不定会被对方压价，所以适时放个烟雾弹，探探对方的底牌。
“呵呵，没问题。本王赏你一千金，你看可够？”
听到一千金，莉可激动得几乎要喊出声来，但被龙马一把捂住嘴巴制止了。
“这个嘛……”
龙马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殿下您看，我们这次来到约克城的只剩下两人，其他十余位跟随我多年的弟兄都英勇牺牲了，回头这不得赡养他们家人么。每家善后费按一百金算，加上我俩自己这份儿，一共就是……一千八百金！”
高座上年轻的约克王笑了笑，他觉得这个东方男子有些意思。
“一千八百金，可以，但我不能一次性都给你。我先给你一千金作为首款，你替我做件事情，事成之后尾款加赏钱，我再给你两千金，怎样？”
“三、三千金？？？”
莉可激动得叫了出来，她从出生到现在见过的钱加起来也不及这一个零头。有了这钱，未来二人穷游变富游，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爱德华的条件十分诱人，但龙马心中的弦却紧紧绷了起来，他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赚的钱。
“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得先知道是去干嘛。”
“很简单———”
爱德华淡淡说道。
“我的御前骑士夏琳会即刻启程前往苏格兰爱丁堡，与詹姆斯·至高王结盟求援。你的职责就是保护她，直到她顺利完成使命归来。”
爱德华一席话激起千层浪，议事厅内众人又一次沸腾起来。接到突如其来使命的夏琳也瞪大了眼睛，感到难以置信。
“和苏格兰结盟？！”
“竟然要与蛮族合作？！”
看着贵族大臣们惊讶的神情，爱德华没有立即让大家安静，而是笑而不语，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所有人的表情。
这样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
约克家族雄踞英格兰北境，在家族数百年的苦心经营下日渐富庶；苏格兰蛮族偏居化外蛮荒之地，气候恶劣、土壤贫瘠，自然是觊觎南方肥沃的土地。近一百年来，苏格兰对英格兰发动了不下三十次征战，几乎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各种游击队的袭扰掠夺更是数不胜数。虽然最终都被约克军成功击退，但边境百姓苦不堪言，约克军也是损失惨重。直到近十来年，苏格兰王年事已高，雄心不复当年，才不再发动战事。难怪乎约克军众人都对苏格兰人恨之入骨。
爱德华将目光投向了布朗宁伯爵和格伦子爵舅甥俩。布朗宁伯爵从起初的讶异，很快转变成平静，进而露出赞许的神情；格伦子爵则用手端着下巴沉默不语。
嘈杂声逐渐停歇下来，格伦站起身朝爱德华微微弯腰鞠躬。
“殿下，结盟兹事体大，属下认为应当派遣舅舅，或是沃里克伯爵这样德高望重的大臣前去。若派我这个不成器的表妹去……只怕会误事。”
“你说得没错，但恐怕我这次不能让他们去。”
爱德华顿了顿，继续说道。
“兰卡斯特军主力部队兵分三路而来，我需要布朗宁伯爵返回狮鹫城抵御西路杜鲁门军势，格伦子爵请你作为副将协助伯爵。”
他又扫了眼坐在自己左手边身穿蓝色翼蛇纹长袍的贵族。
“沃里克伯爵，请你返回封地翼蛇城镇守，抵挡东路里根军势。”
“臣遵旨。”
沃里克伯爵起身，右手在胸前横过行礼。
“我自己会继续坐镇约克城，迎接中路林肯军势。”
爱德华风轻云淡的三言两语便完成了军事部署。这样一来，三座城池形成犄角之势，一城有难，余者支援。
“所以，苏格兰那边，我只好派夏琳替我去一趟了。夏琳是名门之后，让她代表约克，并无不妥。”
听爱德华说完，布朗宁伯爵点了点头，亦站起身来。
“老臣必拼死迎敌，不退分毫。也但愿小女能不辱使命，顺利归来。只是，老臣有个疑问———”
说着，他皱了皱眉。
“此次求盟苏格兰，殿下准备的筹码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