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异乡的旅人
几周前，距离约克城十英里外的黑龙村。
“伙计们！动作快一点！”
为首的山贼头目厉声呵斥着手下。此时，约摸有二三十人的山贼团伙们正在村内大肆烧杀抢掠。众人分工明确，有的负责杀人，有的负责点火，有的负责搜刮财物。
就在几个月前，玫瑰战争在英格兰爆发，南方的兰卡斯特王朝和北方的约克王朝忙于备战征兵，无暇顾及治安，导致匪患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嘁———怎么尽是一些老头子老太婆？真没意思。”
山贼头子骑在马背上巡视着哀鸿遍野的黑龙村，右手握着一柄宽刃双手剑扛在肩上，这柄伤痕累累的剑是他在团伙中绝对地位的证明。
山贼头子巡视村落的时候，谷仓中有一双愤怒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少女莉可手中紧紧握着收割小麦用的镰刀，身体由于恐惧与仇恨而不住颤抖着。
就在刚才，父亲为了保护村人，一番苦战后死在了山贼头子的宽刃剑下；母亲则誓死不从山贼的欺侮而投井自杀。
这一切都被谷仓中的莉可看在眼里，泪水控制不住地扑簌簌掉下来，但她用左手牢牢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不想让家人们白白牺牲，她想要报仇，但她还太弱了。
“喂！你们几个，跟我去那边看看！今天不给我找出几个年轻姑娘，这趟算是白来了！”
怕什么来什么，山贼头子说完，便带着几个负责搜刮的山贼小弟朝谷仓径直走过来。
克制———
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
这是父亲曾经教给自己的狩猎法则。黑龙村地处的约克郡草木广袤，村民世代以捕猎为业。莉可的父亲是这里的村长，又是村里首屈一指的好猎手，莉可从小跟着父亲上山捕猎，没少学各种对付野兽的技巧招式。
屏息———
让自己的气息从环境中消失———
把敌人想象成山里的野兽，仿佛也就没那么恐惧了。莉可伏在谷堆中间，默默地注视着山贼们，就像一只静静蛰伏的小山猫。
山贼们在谷仓中一顿搜刮，并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物什，自然也没有发现莉可，只得悻悻而返。
太好了……
就这样再坚持一会他们就该走了吧……
正当莉可打算松一口气时，一只大手突然探进谷堆，牢牢抓住莉可的小腿把她倒提了出来。
“呀啊———！”
莉可吓得失声惊叫起来。
“哈哈哈哈，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在这里？大爷我只是想和你玩玩捉迷藏而已，可惜游戏已经结束了！”
山贼头子像抓小动物般倒提着莉可，布满刀疤的大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不、还没有结束———
一道银光撕破空气，一把镰刀的刃尖深深扎在了山贼头子的右半边屁股里。山贼头子吃痛不轻，一把将莉可甩在了地上，用手一摸臀部，霎时间血流如注，裤裆鲜血濡湿了一片。
摔倒在地的莉可并没有撒手，依然将镰刀紧紧拽在自己手里。她很快站稳身形，压低重心，一手将镰刀横在胸前，摆出了黑龙村猎人的狩猎姿态———猎狼式。
猎狼式是黑龙村祖传狩猎技法的基础架式，擅长对付成群出现的野狼，讲究身法灵动，出手快狠准。
此时，山贼小弟们见状也放下手里的活，纷纷围了上来。显然头领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挂彩，不得不说是一件新鲜事儿。
“很有种嘛！”
山贼头子舒展一下筋骨，似乎对臀部的伤浑不在意。他将肩上扛着的双手剑改由双手紧握竖在身前，剑尖指向莉可由于恐惧而变得苍白的脸庞。
“你扎了我一刀，咱们公平起见，我也还你一刀，这主意不错吧？”
莉可一言不发，冷汗一粒粒从额头上渗出来。贼头手里的双手剑比莉可个头还高，若是被砍中那指定当场就凉了。
“接招！”
剑刃如旋风一般向少女娇小的身躯斩来，大剑重逾千斤，但在贼头怪力的操纵下竟快如闪电。
莉可用尽全身之力向后空翻跃去，堪堪躲开了这一剑，可刚落地站稳，第二剑又紧随其后急袭而来。
在这样密不透风的轮番攻击下，连自保都难，更别说寻找反击的空隙。莉可左支右绌，难免落了个破绽，对手的剑尖就像寻找猎物的毒蛇，在她前胸划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瞬间衣衫的前襟处呈“一”字形碎开，万幸的是没有伤及身体。
“最后一击！！”
山贼头子看准时机，力贯双臂，将高举的大剑重重向下砸来。
莉可被剑风压制，气息不畅，加之身后已是屋墙，这一招看来避无可避了。她抬起双手横握镰刀打算硬接这一击。这一剑下来，轻则双手断落，重则整个人被劈成两半。
莉可万念俱灰，紧紧闭上双眼准备迎接死亡。
………
然而预期中的景象并没有发生。
莉可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侧移了半个身位，正好避过了那致命一击。
“———架可不是这样打的。”
一个慵懒而玩世不恭的男声在耳旁响起，不得不说，这英文口音有点特别。男人指节修长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看来适才就是身后这个不明身份的男人救了自己一命。
“喂！你谁啊？”
山贼头子看着半路杀出的不速之客，没好气道。眼前这个年轻男人黑发黑瞳，长着一副自己从未见过的相貌，形如鬼魅，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举止中更是处处透着诡异。
“首先，我不叫喂。”
他当然不叫“喂”，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龙马。龙马没有抬头，甚至没有侧目看山贼头子一眼。
“其次，我没有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么多。”
龙马不再理会山贼头子，对莉可问道。
“小妞，你想报仇？”
“……想！”
得到少女肯定的回答后，龙马俯身将双手分别握在少女的两只手腕处，帮她重新摆出了猎狼式。
“姿势不错，只可惜还差些火候。”
“喂！别把人当不存在啊———！”
在一众小弟的围观和起哄下，老大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山贼头子踏步上前率先出招，声未至而剑风先至。
龙马将莉可持镰的右手抬起，轻飘飘地接住了这千钧一剑，将对方所有力道化于无形。招式还是莉可自己的“猎狼式”，但在这名陌生男子的手里竟有了脱胎换骨的效果。
龙马像操控提线木偶般操纵着莉可，振动镰刀弹反山贼的大剑，随后趁对方身体短暂硬直的间隙蹂身欺近，挥舞镰刀在山贼头子的胸腹之处留下了三四道血口子。
山贼头子怪叫着后跳一步，仗着一身横练的身板强忍剧痛，将双手大剑举过头顶，呈四十五度角斜指天空，大吼一声———
“必杀技！死亡大风车！！！”
喊罢，他整个身体像陀螺般飞速旋转着朝龙马与莉可袭来，每转一圈速度便快上一倍，力道也沉重一倍。可以想见在这摧枯拉朽的急速攻势下，任何阻挡之物都将被削为齑粉，更遑论肉体凡躯。
“你还有什么招式吗？”
龙马低声向莉可问道。
“有———猎熊式！”
莉可说完，双手交叠在胸前，以镰刀护在心口，摆出一副注重格挡防御的架势。
“很好。对方的绝招凶猛凌厉，攻击范围广，光靠闪避是行不通的。你以猎熊式应对之，专注防守，寻找机会瓦解其攻势，进而反击。”
龙马一边说着，手中悄悄使力协助莉可握稳镰刀。
“屏住气息，感受距离。”
剑轮大风车转得飞快，几步之内就杀到眼前。莉可试着用肌肤感受一圈圈刮来的剑风，还剩下最多两圈，但身后的男人依旧巍然不动，这样下去两个就要被斩作四截了。
但是莉可并没有想要逃走，不知为何，她对身后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感到十分的安心，她觉得自己可以把身体和性命都交托给他。他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就是现在！！”
龙马低声喝道，全身之力灌注到手臂之上，手臂之力又灌注到莉可手里的镰刀之上。
叮———！
一阵尖锐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响起，山贼头子的剑尖与镰刀最为厚实的根部相撞在一起，结果自然是薄弱的剑尖断裂弹飞，大风车丝滑的节奏被彻底打破，宽刃剑斜着飞旋了回去。
“上！！！”
龙马左手环在莉可腰间，莉可的身体在龙马带动下不由自主地飞向山贼头子近侧，右手在龙马右手的牵引下飞速舞动，小小的镰刀此刻仿佛化为死神之镰，在壮硕如熊的山贼头子身体上新添了十多道血口子，每一道都深可见骨。
即使是拥有一身横练的身板，也架不住这样凌迟一般的伤势。一轮疾风骤雨的攻势之后，龙马与莉可的身影停在了山贼头目的身后，而山贼头子则像被定身一般一动不动。数秒钟后，全身伤口猛然爆裂鲜血四溅，巨汉脚下踉跄几步，面部朝下轰然倒地。
“老大输了？”
“这个男人竟然打败了老大？”
说到底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四周围观的山贼喽啰们眼见此景，丢盔弃甲一哄而散，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他死了吗？”
莉可看了看手里的镰刀，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山贼头目，怔怔说道。
“看起来还有一口气在，你想报仇就趁现在吧。”
龙马松开手，将镰刀的控制权还给莉可。
莉可失魂落魄地走到山贼身边瘫坐在地上，双眼茫然地看着气若游丝的仇人。
“小妹妹……你饶了我……我给你钱、给你吃的……什么都给你……”
山贼头子向这个自己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姑娘乞求道。他此时周身筋脉寸断，俨然已是个废人，但他还不想死，好死不如赖着活。
莉可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父亲的尸体，又望了望母亲投身自尽的水井。也许是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了，她内心的孤苦之情此刻骤然涌上心头，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很大声，也很悲伤。
龙马站在莉可身后没有说话，他不愿打扰她，因为他知道这是少女和至亲之人告别的方式。
哭泣良久，莉可止住了婆娑的泪水。她向上高高举起银光闪闪的镰刀，用尽所有残余的力量挥下。
这一刀，不仅是她的复仇，也是她与过去十几年来生活的了断。
“小姑娘，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龙马将莉可从地上扶起，用手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
莉可看着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东拼西凑而来的轻甲，身后背着一柄样式奇特的长剑。他的眼睛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黑色，那是一种纯粹的黑色，黑得发光，黑得可以在里面看见莉可自己的脸。
“莉可……我叫莉可。”
“嗯，小莉可，你的救命恩人我姓龙名马，可要好好记住啊！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要不要跟我走？”
龙马微笑道，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马龙……我跟你走。”
莉可扯了扯龙马的衣角。她已经无处可去了，如果继续呆在村里，山贼们随时可能折返回来，只有跟着这个男人自己才可以活下去。
“哈哈哈，笨蛋，是龙马！不过事先说好，我可不要爱哭鬼。你如果真想跟着我，就得学我一样要多笑才行！”
莉可露出为难的神情，憋了良久，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嘿……嘿嘿！”
虽然只是个未长成的乡野少女，但这不妨碍莉可的青春可爱。这一笑，瞬间一扫阴霾，仿佛连阴沉沉的天空都变得明媚起来。
“很好！！”
龙马满意地拍了拍莉可的头顶。
“从今天起，我宣布我们的组织正式成立！既然是组织，嗯……那首先需要一个响亮的名字才行……叫什么好呢？”
“……就叫山贼团吧！”
莉可竖起手指大声建议道。
“啊？为啥要叫山贼团啊，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好人的组织。”
“因为山贼团很强！莉可想要变强，不再被人欺负！”
龙马看着莉可认真的神情，不禁莞尔。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你们村叫黑龙村，那不如我们就叫———黑龙山贼团吧！哇哈哈哈！”
“好耶！哇哈哈哈！”
不得不说，莉可学起来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