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难以为继
“呜！”
尽管沈炎一向自诩耐力奇高，此刻也忍不住被这一击打得发出一声闷哼。
攸关生死的电光火石间，他顾不上去看攻击自己的究竟是何物，只立刻于左手幻出命剑明瑟，直接挥剑将穿入自身半臂的那只臂膀给削了下来。随后，他毫不迟疑地拉起还未清醒过来的孟辰向后大力跃去，稳稳落在数丈之外的一棵高树之上。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沈炎心知孟辰身有暗疾，一旦陷入沉睡，便很难能在短时间内清醒过来。若一时难以醒来，带着也是累赘，还不如单独找地方保护起来。
他思虑已定，小心翼翼将孟辰放下，以连心绳缠住几圈，牢牢束在了树身之上。接着，他以魂力结下了一个牢不可摧的结界护住一整棵树，这才放心地跳下树来，重新立在正被明瑟缠住的来袭者身前不远处。
或许是做好防备安排使得提着的那口气安然放下，方才因来袭者下手速度太过于快，沈炎并未来得及完全感受到的疼痛开始如剧毒一般，迅速通过血液侵入他的全身上下。
沈炎活了这二十年，因修法天分突出，向来不参与近身之战，因此从来都是他去变着法儿地折腾别人，还没有谁能让他受到如此严重的损伤。他虽也知道何为疼痛，但他从未感受到过如此撕心裂肺，仿若是要将他整颗头颅从脖颈上徒手拧掉一般的剧烈痛楚。
这痛楚剧烈且连续，此起彼伏绵延不绝，就像几把满是锈迹的钝刀，正费力地一块一块地慢慢捣烂他的血肉，一下又一下地捅着他的头脑，让他无法摆脱。
沈炎一时有些站立不稳，脚下也不由打了个趔趄。他努力撑着自己沉重的身躯不让自己倒下，但是视线却还是不听身体控制地渐渐暗沉了下来。明瑟飞来飞去与来袭者缠斗的影子在他面前织成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网，看得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昏。
再这样下去……
怕真是要在这破地方栽个大跟头了。
沈炎当机立断，狠狠在下唇咬了一口好让自己清醒，随后用左手抓住尚还留在自身体内的断臂，毫不犹豫地一口气拔了出来。
殷红粘稠的血液顿时如坠落的瀑布般喷涌而出，恍若久旱之后铺天盖地的一场淋漓暴雨，霎时便染满了沈炎身前的整片草地，如同养料般被那些植物的根茎欢迎，深深地吸收进土壤里。
一种比撕心裂肺还要更加尖锐的疼痛迅速从伤口处蔓延至四肢百骸，直痛得沈炎眼前一黑，禁不住膝盖一软，顷刻间单膝跪倒在地，只能靠手中那截造成自己重伤的元凶断臂强行撑着身体。
没有了保护结界的阻隔，这就近林中所有的大小动静此时都能清晰地传进沈炎的耳中。他敏锐地感到四周的风中传来了之前未曾出现过的异样波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越繁密的草木，逐渐向这里靠近。
没有杀气。
沉重的脚步声凌乱密集。
沈炎猜到来者与之前重伤他的是同一种东西。且来的数量之多，他一时竟无法数清。
至危至急关头，沈炎用力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混乱的大脑清醒一些，但却因失血过多，身体开始逐渐发冷使不上力气。他情急之下想要召唤凤凰火来治愈伤口，但尝试多次均不能召唤成功，这才于一团浆糊的脑海中捞出了敏芳之前说过的那句“非自身之力亦会被封印”，登时怒啐出声。
看来是有什么人早在这里布置好了一切，只想借着树海的限制袭击他们二人，务必要让他们彻底死在这片苍茫隐秘的树海之中。
一计不成，沈炎只能立即施法放出普通的赤炎先将伤口灼烧封口，好歹将那汹涌的出血情状止住。
只是，被人穿肠破肚的痛苦已是世人难耐，这烈火灼烧伤口的痛也并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那一阵阵炽烈钻心的灼痛让沈炎之前层叠而出的细密虚汗此刻也凝成了豆大的汗珠，不断地顺着他秀丽的轮廓滚落到满脸满头，甚至落入了他的眼中，刺得他立即合上了双眸。
“嘶——娘的！”沈炎被这接连不断的剧痛痛得浑身颤抖，又闻到火焰灼烧皮肉时发出的难闻气味，张口说了一句平时绝不会说出口的粗俗之语，“从来只有我烤别人吃的份，今儿是撞了什么大运，自己来烤自己！不管搞出这个陷阱的是谁，我定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沈炎痛怒到极致无处发泄，只能愤恨地仰天长啸一声。那些赤炎便随他心意而动，以沈炎为中心，从伤口处分出无数条炎龙，迅速呼啸着向四周吞噬而去。
整个树海霎时成为一片连雨水都能瞬间化为烟雾的烈焰汪洋。
由于伤口止住了血并被赤炎封住，沈炎终于攒下了些许气力重新站起身来。他将那截苍白冰冷的断臂附上一层迅猛滚动的风刃，对准眼前那个在烈火中依然还坚持着跟明瑟纠缠的黑色身影，径直狠狠地丢了过去。
火焰中的身影瞬间被拦腰截断，一分为二。
沈炎趁这机会深深喘了口气，从乾坤袋抓出一瓶丹药，看也不看地仰头直接猛灌了几颗。这丹药的药力迅猛，在最短时间内便将他的灵力体力都恢复到了受伤之前的状态。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顺着之前飞出的炎龙，挨个补了几圈极为锋利的风刃。
周围便紧接着传来接二连三的沉闷断裂之声。
他稍微松了口气，四下看了看，见那些模糊的黑色身影确实都已经被分割倒地，便收起所有的赤炎，就近走上前几步。他站定在来袭者身旁，犹豫片刻，还是蹲下身去轻轻翻看了一下被烧得焦黑的尸身，顺手眼也不抬地摸了摸在一旁摇来晃去求夸奖的明瑟。
虽然已被烈火烧得面目全非，但仍能很轻易地看出这是一具女性的尸体。
沈炎一时有些心虚，生怕自己烧死了同在树海里试炼的拈芳阁弟子。他很想细细查看一下尸体的情况，但又实在不敢对一位女子的身体下手。正纠结不知如何是好，视线忽然对上了什么，直接定在了尸体的脸上。
那一片焦黑的面庞上，微微滚动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冷光。
沈炎细细分辨了半天，这才有些惊讶地发现——
这具先是被烈火烧毁，后又被风刃一分为二的女子尸体，
竟然睁开了眼睛。
-
沈炎大惊，立刻想起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猛地起身后退几步，一跃回到孟辰所在的那棵高树之上，抓住还在沉睡的孟辰的肩膀使劲摇晃。
“孟星悬！”他十分焦急地大声吼道，“你快给我醒一醒！”
能在一瞬间将常人耳朵都震聋的声量在孟辰耳边炸开，他却似毫无所闻，仍旧睡得香甜，对沈炎的呼唤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那具被一分为二的女尸已将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正往树下走来。路过那只把自己拦腰砍断的手臂时，竟还不忘把这断臂也收回到了自己肩上。不仅如此，周边的树丛里也逐渐传出窸窣之声，方才被砍倒在地的身影重又恢复完好，也向着此处走来。他们密密麻麻毫无间隙，隐隐形成了难以突破的包围之势。
沈炎心下更急，情急无奈之下，下决心抬手收回了束缚孟辰的连心绳，也一并消除了树上的结界。
“事急从权，你可别怪我。”
他说着，咬了咬牙，一把将孟辰从树上推了下去。
这一下比他当初撞翻浴桶的那一次还要来得更狠些。
孟辰在一声震耳的咚然闷响中坠落在地，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在了行至树下的女尸身前。还没等孟辰清醒过来，女尸便认定了来者是敌，扬起那只方才洞穿沈炎腰腹的利爪，毫不犹豫地对孟辰照脸直劈而下。
“咣——”
千钧一发之际，利爪与赶来救援的明瑟撞击在一起，发出了一声响彻树海的脆响。那只刚刚才回到肩头的臂膀，在响声之后又被削下了一只手掌。
沈炎看准时机，从树上一跃而下，一把拉扯起刚刚清醒过来，正茫然不知所以的孟辰甩到一边。
“你先给我站在这里好好地清醒一下！”
乌漆墨黑的尸人大军已然压入二人所在位置，开始接连不断地挥舞着堪比利刃的手臂向他们扑杀过来。沈炎护在孟辰身边，持续用风刃将扑过来的尸人绞得支离破碎。
“这些东西同吉祥镇的尸人是一样的！须得破坏禁锢在体内的魂魄才可停下，否则我们会被耗死在这里！”他顾不得腥臭难闻的血肉飞沫糊了自己一脸，一边继续手上施咒不停，一边对孟辰高声喊道，“你听见没有？赶快醒一醒！”
孟辰虽并未反应过来身旁状况，也根本没听清沈炎说了什么，但他于朦胧恍惚中乍然听到沈炎的声音，只觉得心中很是高兴，便朝着沈炎的方向看过去，露出个看起来有那么点天真烂漫情态的笑容。
“你还在笑什么笑！！！还不给我醒醒！！！”
沈炎正手握明瑟将那女尸从正中劈开，被飞出的血液溅了一身，猛一回头正好见到孟辰的笑容，登时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若在平时，他可能会对这个好看的笑容感到心神愉悦，但此刻他只觉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抬手捏起一个水咒，对着孟辰的脸就泼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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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是一场无休无止循环往复的耗时之战。
沈炎因丹药强撑出来的灵力体力在长时间的强力施法作用下开始逐渐消退，接下来的每一次施法都能让他感到四肢肺腑产生出锥心剧痛，口中也开始从咽喉蔓延出淡淡的铁锈腥味。
他强自忍耐住所有的不适，本想利用剩下的灵力一鼓作气用赤炎燃尽尸人躯体，好让他们无法恢复。但试过一次之后，他发现那些尸身上不知附了些什么防御法咒，使得他的赤炎无法攻破，仅仅只能够烧毁最表层的皮肉，甚至都不能限制住他们一点点的行动。
沈炎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利用风雷法咒与一把对他来说近乎于毫无作用的明瑟，靠着最无力的砍杀来勉强获取一丝丝可供喘息的余地。
他时不时会看向呆站在一旁的孟辰，给他丢一个水咒。他实在没明白孟辰这次的清醒怎的如此之慢，正焦躁暴怒之际，猛地发现眼前的女尸忽然停止了扑上来厮杀的动作，直挺挺地站在了原地。
沈炎一愣，一面趁空咽下喉中涌上来的一口血，一面立即向四下看去，却不安地发现其他的尸人也都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进攻。
那些漆黑的身影密密实实地围住这一小块地方，虽未行动，却比猛冲上来看起来要更为渗人可怕。
就好像是一条已经缠住猎物的巨蟒，正慢慢锁紧身躯，好等待猎物丧失行动力的时机，将猎物一口吞掉。
沈炎不知道这些尸人想要做什么，这种无法预测的情况让他心里阵阵发慌。他只得暗暗地捏出一个千刃雷咒，准备若是这些尸人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就立即引动咒诀先下手为强。
孰料他的咒诀才刚刚引出雷电，这群尸人就突然全部抬起双臂指向天空，放出一个比他手中咒诀更大的，几乎能遮蔽整片树海的硕大咒诀法阵来。
还未等沈炎反应过来，一个威力扩大了数十倍的千刃雷阵就对着他们所在的位置，以雷霆万钧之力直直劈落下来。
这生死存亡的刹那之间，沈炎来不及思考任何东西，只下意识丢开明瑟，以自身魂力撑起一个结界，立即回身扑到还未彻底清醒的孟辰身前，将他紧紧抱在自己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