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楚乌之喙
本以为开门后能见到什么奇妙景象，孰知门后是出人意料的空无一物，仅在木头制成的地面上有一个足以铺满整个房间的巨大法阵，间歇地闪动着淡淡的绛霓之光。
沈炎探出头去，将屋内前后看了一看，回过头来问道：“这是通往树海的传送法阵吧？”
敏芳点点头：“从外面去树海颇费周折，走这里最为便捷。”
沈炎闻言，眼珠一转，坏主意又起，看着旁边的季明旭笑道：“小城主，这小房子你可有印象？要跟我们再去走走么？”
季明旭登时鼓起脸颊怒视沈炎，面上羞恼万分，一张圆脸都被憋得通红。
孟辰忍俊不禁，但也不便再给即将恼羞成怒的人增添无谓的压力，只拉起沈炎的手便往门内走去：“咱们走吧，你也不要总是盯着人家一个人来逗弄了。”
“哈哈哈哈！”沈炎大笑起来，冲季明旭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转身便要进门，“我是看他一把年纪还这么童真可爱，心里很是喜欢嘛！”
就在沈炎即将踩入法阵的瞬间，一声轻鸣于他身后响起叫住了他。紧接着阿凤从锦袋内振翅飞来，在沈炎惊讶的眼神中落到了他手上。
鸟儿先是亲昵不舍地蹭了蹭沈炎的手心，然后偏着小巧可爱的头向沈炎看来，额前的小小绒毛跟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黑珍珠般的小圆眼睛里明光烁烁，像是点缀了天河里所有闪闪发亮的星星。
沈炎默不作声地盯着阿凤看了许久，到底没忍住，凑过唇去，在鸟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你这缺德小鸟，是不是舍不得我啊？”他轻声骂道，话语里却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宠溺，似乎根本没有想起来这鸟儿之前动不动就飞出去几天不见身影。
阿凤微微鸣叫一声，扑棱棱飞起落在沈炎肩头，将头在他的颊边贴了贴，随后便乖乖地飞回了锦袋中。
虽然阿凤的行为有些没头没脑，但沈炎着实是被这一出莫名其妙的主宠情深弄得心情异常愉悦，连走进木屋法阵的脚步都好似踩在云朵之上一般轻快，完全不知道身后黑着脸的孟辰与藏在锦袋里的阿凤正如何在神识中对骂到死去活来。
-
入得树海之后，沈炎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长林丰草，心中感到些许失望。
要说这拈芳阁外境之内，确是山辉川媚花影缤纷，但这树海之中却是逊色许多。只比普通山林更加幽深难明一些，奇花异草更多一些，各种香气更浓郁一些。若论其他，并不及外面风光的万分之一，与沈炎先前的想象可说是差之千里。
他与孟辰在延绵不绝的林海草丛中走了许久，只觉前难以进后不可退，待想要找些特征鲜明的东西以便记一下方位，却发现周围景致几乎毫无变化，看起来都一个模样。这正可谓应了树海之名，倒真像是迷路的渔船漂泊到了漫无边际的大海之中，寻不到回家的方向。
漫漫长路虽说枯燥乏味，但身处这仙林之中，能感到充沛灵气绵密流动，于身于心都大有助益，再加上身旁还有个可以说话解闷儿的孟辰，沈炎倒并不觉得无聊，甚至还觉得颇有些情趣。
“你这是怎么了？”他一面敞开乾坤袋，随意地往里面丢进沿途遇见的各种可以入药的灵花灵草，一面还不忘抽空关心一下从进门开始就一直面色不虞的孟辰，“怎么从方才起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无事，我只是不大喜欢漫无目的地去做事。”孟辰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看着沈炎热火朝天地在林中到处乱蹿，“你这样肆意采摘，不怕出去后拈芳阁弟子来找你麻烦么？”
“怕什么，我一没损毁二没杀伤，拿什么理由找我麻烦？她们自己还不是会来摘去炼药。这么大片林子，总不能像魔教一样小气吧？”沈炎头也不抬地继续着手上动作，理不直气还壮道，“话又说回来，我怎么记得初遇你时，你就在漫无目的地散步闲逛呢？”
孟辰听沈炎提起他二人初遇之事，阴云密布的俊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淡淡的笑意：“散步就是目的。”
“好吧，”沈炎终于摘够这附近的花草，满足地直起身来看向孟辰，“你的想法总是这样奇奇怪怪的，叫人难以理解。”
孟辰也不去多做解释，只面上浅淡的笑意更深：“灼华昨夜说入树海后会告知我的，是什么事情呢？”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沈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从小城主与敏芳仙子说的那些话看来，这树海要过去是非常简单的。”
他将乾坤袋妥帖收好，随后伸出右手，正想给孟辰指出解决问题的关键之物，却忽然瞟见手腕上多出一圈从未见过的银色印记。
“咦？这是什么？”沈炎好奇地将手腕举至眼前细看。
这印记状若世间女子常佩戴的银质手镯，但又比一般的手镯要更细些，形状也更奇特。沈炎细细打量许久，才发现这印记是一条衔尾之龙，正轻环于他手上，稍置于暗处便能看见一阵莹莹的银色微光。
沈炎好奇地琢磨半天，最后还是将手腕递给孟辰去看：“你说，这会是什么？”
孟辰本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却在见到印记后微微愣住，凤眸轻颤，半晌方低声问道：“这是何时出现的？”
沈炎仍在饶有兴致地观察那个印记，并未注意孟辰此刻的表情：“这我倒不知，可能是进树海的时候……”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眸骤然睁大，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难道是那个时候……哈哈，这可真是有意思！没事没事，这许是个好东西，我们先接着走吧！”
看着沈炎一路都新奇地护着那个手环印记，刚刚才略微恢复了心情的孟辰，一张俊脸又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
越往树海深处行去，脚下的草丛就愈见稀疏。虽灵花灵草少了许多，但平路渐开，对于行走其中的二人来说倒是添了不少便利。
沈炎方才因印记带来的兴奋之情逐渐淡去之后，终于想起还欠着孟辰一个解释，便指着旁边草木深处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对孟辰说道：“你来看，可能看得到那里有什么吗？”
孟辰兴味索然地偏头看去，只见草木深处的繁茂枝叶之下，隐藏着一些颜色青绿的小小花朵。那花朵太过于小巧，形状也过于普通，就连颜色也不如其他花儿那般明艳诱人。它们长在树丛中，若不细看，就真像是一片片平常的的草叶，任谁也将它们与花儿扯不上半点关系。
沈炎弯腰钻进树丛摘了一朵出来，微笑着递给孟辰：“其中隐秘，你闻一下就知道了。”
孟辰轻轻动一动头，就着沈炎的手轻嗅了一下这小花，随后纤长的眼睫微微抖了抖，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这花倒是很衬你今日这身打扮了。”沈炎看着眼前一身淡青斗篷，于树林中分外和谐的孟辰，笑眯眯夸道，“怎么样？你现在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孟辰从沈炎手中拿过小花，一边把玩，一边微笑道：“你是如何想到这个的？”
“这还要多亏了当初在吉祥镇的奇遇啊！我在那里初遇敏芳仙子时，她正以为我是杀害镇民的凶手，于是便用拈芳阁独有的隐香之法隐藏在香气中，出手偷袭于我。那时的香气味道虽淡，但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沈炎微扬起下巴，有些得意地继续说道：
“后来季家小城主说他幼时什么都不记得，唯独记得随香而行，想来香味对他来说留下的印象最是深刻，这也说明香气是破解树海迷宫极为重要的一环。这一路上，我都在细细分辨各种香味，花费许久，终于叫我找到与当日在仙子身上出现的香气一样的味道。所以我就小小猜测了一下，这个小花儿的香气，才是破解迷宫的关口。”
他说完，忽像是心有所触，抬头看了看被树海遮蔽的天空。
随后，他又低下头来，闭眼静思片刻，开口道：“进来之前，我留了一丝魂力在拈芳神木的最顶上，可以随时感知到树海外面的时辰。我们进来的时候是巳时，现在午时已过，快到未时，太阳快要西沉，这些通路也会随着树海内植物而变换位置了。这小花也不是随处都可见，换了位置的话又要多花一番功夫去寻找。快来，我们争取在变换之前多走一点路！”
孟辰看他意气风发地边走边说着自己的推测，只觉那股神气也感染到自己，不由得也跟着他颔首微笑起来。那双清冷凤眸中眼波流转，满是不可捉摸的温柔情绪。
沈炎向前走了没几步，突然又转回身来，对孟辰说道：“对了，要是咱们两个走散了倒不好，不然我放个连心绳在你身上？”
孟辰柔声笑道：“不必麻烦。你只管前行，我永远在你身旁。”
沈炎实没想到孟辰会突如其来地表白一句，顿时感到耳尖一热，忙回过身去，也不再理会孟辰，自顾自像只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地往树海更深处窜去。
二人顺着那小花的香气又向树海深处走了许久，直到沈炎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草木开始神鬼不觉地变换位置，才立即出声叫孟辰停住。
“日头已落，现在正是草木换位之时，还是不宜再走，先在此处休息一晚吧。”沈炎说着，就近找了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木一跃而上，站在高处向四周望去，“虽说这树海不难，不过是不是也太简单了些？别说什么妖魔鬼怪，便是难缠一点的山野灵兽也没见一只，哪怕是出来一只老鼠让我见见也好啊！”
孟辰闻言，也跃上树来，站在沈炎身边安慰道：“无需想这么多，先将这段时间度过，明日再寻便是。”
“你说得对。”沈炎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太多也没用，左右是仙门大派的地方，应该不至于出现什么棘手的麻烦。今日走了许多路，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吧。”
树海内虽不辨昼夜，但长年累月的生活习惯却是很难改变。
他们直休息到夜深时刻，沈炎本想与孟辰商量分开守夜，但见孟辰状态实有些萎靡不振，便将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沈炎猜想是孟辰重伤初愈就长时间赶路，所以体虚乏力，一时感到有些心疼，便施法撑起一个结界，可使二人放心睡眠。既不用担心半夜掉下树去，也可抵挡一些普通山精鬼怪的袭击。
他先扶着孟辰在阵法内找了个合适地方躺下，又在乾坤袋里翻了半天，掏出一床厚厚的被褥来，替孟辰盖在身上：“你这么怕冷，就盖着这个睡吧，今夜我来守着。”
孟辰倒也不推拒，只乖顺地点点头。他本已裹着一层厚厚的斗篷，此刻又再裹上一层被褥，整个人都被埋在下面，只露出半张脸来。他闭着眼，剑眉凤眸都笑得弯弯。
不多时，沈炎见孟辰已经睡着，这才长舒一口气，自己也找了个角落靠坐在树身之上，阖眼欲眠。
他心中事多，脑中也是思绪纷杂，既不能安心睡去，也实是困倦得有些睁不开眼。正于半梦半醒间想着此夜千万别出什么事情，就在下一瞬间感到栖身之树像是被谁连根拔起一般，轰然往地面倒去。
“轰隆——”
沈炎被这震耳欲聋的声响猛然惊醒，情急之下未及反应，只将将来得及起身将法阵转移出翻倒的树丛之外，就听到耳旁传来清脆的阵法破碎之声。
他心下一惊，忙回头查看。
也就在这同一瞬间，一只毫无杀气的苍白利爪如利刃般迅猛刺来，直直插入了未及躲避的沈炎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