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拈芳树海
“不过，”还未等启唇欲言的沈炎说些什么，敏芳就停下话头，话锋一转打断了他，“这树海于外界名声甚大，但其实并非多么可怕的危险之地。树海毕竟是对阁内初阶弟子进行考验的地方，若是太过于艰险，那对修行也并无太大助益，反而会对阁内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沈炎听了这话，方稍感放心，沉思片刻，又问道：“那这树海对非拈芳阁的弟子，是否有何危险呢？”
敏芳本并不愿将阁内秘事再对外人多做述说，但想到魔教之事心下不安，又见沈炎目色坚定，其余几人也都目光灼灼看来，垂眸迟疑半晌，终是低声道：“众位想必知道，拈芳阁历来尊奉草木之神。这树海便是我派于创始之初，由草木之神亲赐庇佑的一块圣地。阁中研制的多方神药，所需原料也都由此地而来。先时只是为了避免有人偷盗仙草灵药，所以才对圣地布下了许多防护法阵，但多年下来，这些法阵与圣地融合起来，竟成了一种独特的防御秘术，圣地也由此成了一个迷宫一般的存在。”
她微微蹙起弯弯的柳叶细眉，似是在努力挑选什么话可以说与几人听去，而又不会太过泄露门派机密。
“我派弟子入门之时都有草木神的刻印，通晓木系法术，树海内的生灵不会对她们造成生命危害。即便找不到迷宫之窍，连日都走不出去，也有阁中之人可以前去救援。但对于外人，实不知会有什么其他伤害。从我入门这百余年来，只有明旭一人误闯入过，若你们想知道一些细节，可问下他。”
沈炎对世上流言蜚语总是很感兴趣，总能在第一时间掌握一些风吹草动。
他纵使在认真听敏芳讲述树海之谜，但仍从这一段严肃认真的解说中敏锐地捕捉到“明旭”一词。他很感兴趣地眼珠一转，看了一眼正在敏芳身边听得津津有味的傻子。见那人并未注意到这一节，只自顾自沉浸在敏芳清雅的声音中不可自拔，便心中暗自叹气，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傻子情爱之路上的坎坷，都是他本人亲手挖下的坑。不过这种感情之事，若非本人注意到，那便没有任何意义，外人说再多也是枉然。
沈炎乐得看个笑话，便假做无事发生，对着季明旭问道：“小城主，你当年误入树海，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季明旭闻言，皱着眉头硬想了许久，最后还是不好意思地回道：“我是很想帮你们啦，但是说实话，我那会儿确实年纪太小，发生了什么根本记不起来了……”
他见沈炎面上露出了明显失望的神色，生怕敏芳也对自己感到灰心，忙又补充道：“不过我记得那里面有着非常浓郁的香气，也不知是什么种类的花草。我在树海内呆了五日，一路只随着香气在走，只觉身心舒爽。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想是因为年龄尚幼，天道自有庇护，也不知对你们是否能够有所帮助。”
沈炎将季明旭所述细细思量，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听闻，树海遮天蔽日，进去即是等同于与外界隔绝，难分昼夜。但按你所说，那里却是可以判断时日？”
“我也不知，我只记得那里的草木会在固定的时间之内更换一次位置和朝向，我数了五次，”季明旭有些害羞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敏芳，“敏芳就来救我了……”
沈炎若有所思，将听到的信息都暗暗记在了心里。正欲开口再问些什么，就见薛氏带着孟辰和阿凤从楼上下来。敏芳见状，红唇微抿，沈炎知她对孟辰并不信任，便立即配合着也闭嘴不再言语。
薛氏眼见众人谈话已近尾声，先是将阿凤还给沈炎，然后才对众人说道：“地方小，房间不够，敏芳姑娘可随我到楼上房间休息，你们几个大男人就在这里随便打打地铺吧。”说完，并不顾几人的脸色，拉着敏芳径自上楼去了。
趁着季明旭与胡敏书正施法清出足以使四人躺下之处的空隙，沈炎悄悄拉了孟辰走到一旁。
“你的伤如何了？”他低声问道，对着孟辰裹在大红色兜帽下的脸左右端详，“薛神医可对你说了些什么？”
孟辰见沈炎清眉微蹙，一双在阴影中仍璀璨流光的桃花眼正静静凝视着自己，一时微感恍惚，只与眼前之人默默对视，并不言语。那对明亮的眼瞳神采炯炯，满是真心在担心自己的模样，令他顿觉指尖一痛，霎时似有一道电气窜过全身，让他感到一种想要远离的危险，却又因产生的一点暖意不忍退却。
这种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然把握不住的陌生感觉让孟辰心下一颤，不由得微微蜷起手指，虚虚握成一拳。
沈炎半晌听不到回话，奇怪地又出声问道：“星悬？”
孟辰如梦初醒，及时敛好心绪，轻轻摇头微笑道：“灼华不必担心，我的伤已好了，你的鸟也没事了。”
沈炎这才放下心，斜眼瞄了瞄腰间的锦袋，撇嘴道：“这种派不上用场的傻鸟儿，好与不好与我什么相干。”
锦袋里顿时传出一道不满的尖声鸣叫。
沈炎便笑起来，伸头靠过去，对孟辰附耳道：“我已大致打听了那树海的情况，想必不会太困难，等进去了咱们再详细说。”
孟辰感到沈炎带着暖阳一般的热气贴过来，只觉方才思绪已清，心头忽然无比平静，因而牵起唇角，柔声道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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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仙门虽具体位置不为人知，但都有个通用的规律，那便是各派都选在人界灵气最盛的神境。据敏芳所言，与坐落在群山之巅的凤仙楼不同，拈芳阁是藏在一个隐秘的深山大谷之中。
沈炎等人随敏芳先是御剑而行，直到了一群无名大山的某个入口处方停下。随后几人步行而上，沿着两山之间一条狭窄崎岖的山路攀上山顶，再穿过一个逼仄的漆黑岩洞，最后顺着一条瀑布从岩洞出口一跃而下。
他们并没来得及欣赏豁然开朗的神秘风景，便直直往地面坠落下去。就在沈炎以为他们将要摔死之际，却感到自己落在一片散发着甜香的柔软之地。他缓过神来，起身四下看了看，只见众人正身处一朵巨大花朵的花蕊之上。虽看不到外面，但只单看这花蕊之处，便是再来十几个人也放得下，可想而知整朵花到底是如何之大。
沈炎很觉有趣，便即刻一个瞬身落到就近一朵花瓣的边沿之上，趴着向外望去。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美得不似人间的梦幻仙境。
只见得碧空万里，晴日高悬，他们所乘的这朵花就如同一艘在空中游动的小船，在层层翻滚的云海中乘风破浪，急速前行。花船之下，更是缥缈无垠目无边际，目之所及无不是层峦叠嶂，云蒸霞蔚，神采逼人。若非心知此处是拈芳阁境地，就算被人哄着说自己已然得道成仙，此刻正身处仙境，只怕也是无人不信。
沈炎饶有趣味地瞧了半日，这才返身回来，对着敏芳笑道：“还是姑娘们会选地方！不像我们凤仙楼，虽也有女弟子，但多的都是一些大老粗，楼主本人也是个不懂欣赏的，到底不如这里漂亮。”
不止是沈炎，就连多数时间都是只闻不语的胡敏书，此时也望着花船之外，出声感叹道：“人界竟有此等地方，真是难得一见。若能在此地与所爱之人共处一生，倒不失为一件美事。”
沈炎笑嘻嘻地揶揄道：“等从妖界治好兔子回来，你让仙子替你向阁主求求情，让她给你们选个山头造个窝便是。”
胡敏书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敏芳虽仍旧面无表情，但被人如此夸奖自己师门，到底还是有些高兴，说起话来都显得柔和了不少：“我派信奉草木神，因此对花草树木等植物生灵亦是尊敬，自来都是倾尽全力创造最适合植物生长之处。人虽只道人与动物有灵，但草木亦非无心无情。我们尊重它们，它们便也会回赠于我们。”
沈炎颇有同感地附和道：“这可是真真的天道至理，希望所有天道神都来学学。不然就像我们，尽心尽力供奉火神凤祖，也没见凤祖给我们什么好处，更别说圈个什么圣地给我们种些什么花儿草儿的……哎哟！”
话音未落，锦袋里的阿凤便隔着袋子狠狠啄了沈炎一口，痛得他不由得叫出声，惹得孟辰和胡敏书都笑起来。
他感到有些丢人，正想跟阿凤吵上一架以便巩固自己身为主人的地位，忽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说了这鸟儿原主的坏话，顿时自觉理亏，只得哼了一声闭嘴不言。
正吵闹时，一直趴在花瓣缝隙间的季明旭兴奋地叫起来：“咱们就快到啦！我见到以前见过的那棵树了！”
沈炎闻言，忙一把拉起坐在一旁休息的孟辰也凑到边上，伸头往外望去。
只见遥遥数里之外，一道巨大的影子在云雾中清晰可见，屹立于天地之间。
那是一棵大到足以与山媲美的树。
树身粗壮不可丈量，虬枝盘曲，郁郁葱葱，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在每一层枝干之上，更是立着些房舍般的影子，可见到无数人影御剑在枝叶中穿梭来去。
“那便是我拈芳阁的主楼所在，”敏芳淡淡道，“名唤拈芳神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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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拈芳阁主正在进行飞升前最后的闭关，几人不便拜见，只由敏芳前去禀报，其余人留在神树最高处的会客之厅等待回音。
沈炎等她许久不见归来，只觉屁股僵得有些坐不住，便想着出去闲逛一番活动活动。才刚要迈出厅门，就听见敏芳从身后内室走了出来。
“师尊已经许可，”敏芳对众人道，“你们是歇一日再去，还是现在去？”
沈炎只得停在门边，一边活动着久坐僵硬的腿脚，一边笑道：“这还等什么，直接去便是了。狐狸是妖，小城主又不去，左右也只是我与星悬二人。我们早去早回，你们在这里等等就是。”
虽然他已擅自替孟辰做了决定，但敏芳还是偏头去看了一下孟辰的态度。见孟辰微笑着点头应是，这才回过头来，向厅门外走去：“那便随我来吧。”
先已说过胡敏书与季明旭不必跟去，但他二人也想真正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试炼树海，便也在沈孟二人之后一起跟了前去。
“我派树海只可倚仗自身之力，因此外物不可携带进入。”敏芳一边走，一边对沈炎说着进入树海需要注意的一些事情，顺便指了指装着阿凤的锦袋，“非自身之力亦会被封印。另一则，树海中一切生灵不可杀伤，不可损毁，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你们将立即被逐出谷外，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进来。”
沈炎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那我们要是快被打死了呢？”
敏芳冷冷道：“你们可以逃跑躲避，也可以发信号求救，但是不许对树海生灵出手。”她说着，向沈炎递过一枚小巧的烟筒。
“……行吧，”沈炎接过烟筒收好，又连着锦袋把阿凤递出去，无奈地嘟囔道，“反正这里是你们的地盘，自然你们说了算。”
敏芳便继续道：“树海中心便是妖界之门，那里有一个连接神木与树海的传送之处，只有从树海那边打开归来才能被承认，之后再去妖界之门便可直接从传送之处过去。你们到了那里，可先行回来，休养生息，做好万全准备后再入妖界。”
沈炎点头称是。
几人沉默间，不多一会儿便行至位于一根树干尽头的铜门木屋之前。
这木屋很是高大，占满了眼前空间，直通往上层枝干。那铜门质地看去很是老旧，遍布着斑斑锈迹，但仍是干净清洁，想来时常有人过来清理。门的四边与木屋四周围着一圈又一圈的藤蔓，上面缀满了巴掌大的各色花朵，端的是一种秀美与粗糙的奇异融合。
敏芳停在门前，对身后众人说道：“就是这里。”
沈炎打量了这木屋一番，偏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旁的孟辰。孟辰也恰在此时向他看来，二人视线于空中相遇，不由相视一笑。
“走吧，让我们进去见识见识！”
沈炎轻快地说着，伸手推开了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