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道难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依着阿凤的威慑之力，沈炎从白鸾那里还是问到了一些说不上有用还是没有用的零碎情报。
譬如魔教的目的是让修仙界统治整个人界，目前正在准备发起一些大小战争，争取搞死人族皇帝；譬如魔教教主其实是个人族男人，年纪不大，但长得甚不好看；又譬如胡敏书之所以能够跟在白鸾身边，是因为白鸾的父亲曾经养过一只九尾狐狸，所以她虽然也不大看得上狐族，但多少比外族还来得一点亲切；再譬如她之所以带着面具，是因为京州那个烦人的死老头许多年前曾跟白鸾的父亲告状，说她在人界为了当第一美人到处乱晃折腾了个天翻地覆，从那时起她父亲便不许她来人界时再抛头露面，不然就让她滚回妖界等等。
沈炎一边在内心深深遗憾这次并不能见到六界第一美人的脸，一边有些惊讶地问道：“原来你还有父亲？”
他脱口而出的速度太过于快，胡敏书又不像孟辰那般能即刻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因此并没来得及阻止。所谓祸从口出，这句话甫一出口，就立即惹得白鸾勃然大怒，二话不说挥手甩出一道雪白的冷风，连着阿凤一起把几人从温暖甜香的房内送到了晚风凄凄的大街上。
此时戌时已过，日头已落，夜色将散未散漂浮在昏黄的苍穹之上，尚余些许明亮微光。街上行人比之白日已少了许多，但也不妨碍众人眼看着三位俊秀郎君突兀出现在道路中央，都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瞪直了眼睛。
沈炎将阿凤放回锦袋，扭头看着胡敏书，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吗？”
胡敏书摇头笑道：“沈公子有所不知。白鸾大人对自己的父亲很是尊敬，旁人便是提上一句，也可能惹怒她的。”
沈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吧，那倒是我唐突了。我先前以为她是天生化鸾，所以在族群中地位尊崇，原来并不是么？”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对孟辰问道：“之前好像听你提过她的家人，难不成你早就认识她？”
孟辰却并未回话，只是四下环视一周，答非所问道：“有事等会再说，先离开这里。”说罢，拉了拉兜帽边沿上的绒毛，将脸更深地隐入阴影中，径自往城门方向行去。
沈炎这才注意到周围之人都在驻足看着他们，虽不敢靠近，但都伸长了耳朵想要偷听他们的谈话。
“说的也是，”沈炎转了转他那双在昏黄暮色中隐隐发亮的桃花眼眸，也随着孟辰向城外走去，“不如我们先回一趟临丰县吧。”
胡敏书跟在他身后，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你是妖族，回妖界自是再简单不过。但我们是人族，若想去妖界，需要去特定的地点穿越人界与妖界的大门。”沈炎漫不经心地答道，忽见锦袋内冒出阿凤的半截绒毛，便觉有趣地伸手去抖动着把玩，“人界现有五个通往妖界的大门，分别在五大仙门的管辖区域内由他们镇守着。我当初是跟着凤仙楼主从凤仙楼处的大门去的妖界，如今我已不能再回凤仙楼，离着这里最近的只有灵州的拈芳阁了。”
胡敏书闻言，顿时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如此，所以你是想去薛神医处找那位拈芳阁的敏芳仙子带路？”
沈炎点头道：“是啊！各大仙门的所在之处只有门下弟子自己知道，外人无法得知。若是没人领路，是决计找不到的。”他微微叹了口气，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道：“就只希望拈芳阁主看在我们救了敏芳一命上，能够既往不咎……”
“什么？”
“没事！”沈炎很快将这点小烦恼扔在脑后，紧走几步追上孟辰，“星悬，你先提前跟薛神医说一声，只不知我们今晚过去可行吗？不然可是没地方住了……”
孟辰微笑安抚道：“不必忧心，方才我已联络了她，她想必已在家中等候了。”
沈炎便高兴起来，夸赞道：“到底是你呀！”
说话间，三人已走出城外。
他们寻到一处无人可见的角落，沈炎召唤来明瑟，几人便往临丰县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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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临丰县时已入后半夜。万物沉寂的深浓夜色中，唯有一点暖色灯光影影绰绰闪来。
是薛氏。她提着一盏小巧精致的琉璃灯笼，正在她的小院中等着三人到来。
沈炎离开孟辰背后，从明瑟上一跃蹦下，乖巧规矩地对着薛氏鞠了一躬：“神医安好！漏夜前来打扰实在是对不住了，还请神医原谅！”
薛氏莞尔一笑，清秀的脸上眉眼弯弯：“不值什么。夜里风大，当心着凉，还是快跟我进屋去吧。”
她错开身，先是含笑看着沈炎和胡敏书陆续进了小楼，然后伸出灯笼，挡在了想要躲在胡敏书身后蒙混过关的孟辰。
“阿辰，”薛氏笑眯眯道，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温柔脸庞此刻却像是鬼界的巡逻夜叉一样，一双剪水眸对着孟辰放出犀利的眼刀，“这才几日未见，你就连招呼都不愿打了么？”
孟辰眼见躲避不过，不自在地又伸手扯了扯自己兜帽的毛边儿，试图把整张脸埋起来。
“外面风大，当心着凉。”他含糊地转移话题，“有事进去再说。”
薛氏面带笑容地狠狠剜了他一眼，将灯笼塞进他手中，转身进屋去了。
孟辰则很是少见地、心虚地叹了口气，提着灯笼也走进屋内。
他活到如今这般年岁，什么事、什么人都不曾惧怕过。就算当年站在天道之前接受惩罚，也不曾低头过半分。这天上地下，六界六族之中，他唯独对这个拿自己当儿子一般看待的薛氏，着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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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是一片灯火通明，温暖惬意。除了靠近楼梯一旁的竹椅上坐着的沈炎与胡敏书，供桌两边还坐着敏芳和季明旭。
敏芳此刻并没有带着平日那张面纱，露出了面纱下难得一见的清丽脱俗的绝美脸庞。虽依旧是面无表情凛若霜雪，但从气色来看，命剑断裂的致命之伤应是大好了。季明旭则是坐在他心中仙女的身边，行动间有些局促不安，但面上挂着的笑容看起来幸福满满。
薛氏正给他们四人分别倒茶，见孟辰进来，只抬头扫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她的动作。
孟辰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正以为已经过关，打算钻进药柜前的老位置坐下，就听见薛氏一声令下：“阿辰，你到楼上房间内等我。”
孟辰迈出的脚步一顿，心下深感无奈，但又无法反抗，只得委委屈屈看了沈炎一眼，慢腾腾往楼梯口挪去。
沈炎见他这副难得的可怜模样，不由感到有些不忍，正欲开口替他求个情，便听见话头转到了自己身上。
薛氏端着放着茶具的托盘，用眼神示意着说道：“沈公子，烦请你把阿凤也一并给我。”
沈炎只好咽下到了嘴边的求情话语，先是对孟辰轻轻地摇头眨眼，表示自己实是无能为力，再从锦袋里把依然在沉睡的阿凤拿出来，放在托盘上空出的一小块地方。
他见薛氏对几人笑盈盈地说着请自便，忽然想起件事，忙又说道：“神医若是能帮阿凤，不知能不能帮兔子看看？”
薛氏抿嘴一笑：“沈公子，我可不是兽医。”
“啊，不是那个兔子！”沈炎赶忙示意胡敏书把小玉拿出来，捧在手心递给薛氏瞧，“是这个兔子，是个傻了吧唧的小妖怪。”
薛氏将茶盘放在小桌上，伸手去探查那只雪白的毛绒团子。半晌，方停下手，轻轻摇头道：“事关魂魄，我没有办法医治，对不起。”
“这样啊……”沈炎感到有些许失望。
而胡敏书则是小心收回小玉，微笑道：“神医不必自责，她的病确实非一般人所能医治。”
薛氏便点点头，重又端起茶盘，强拖着蹲在楼梯角落不愿离开的孟辰一并上楼去了。
见他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二层拐角，敏芳这才开口对沈炎问道：“你可知他二人是何人？”话语中一如往常般平静无波，听不出含着什么情绪。
沈炎疑惑道：“仙子这话从何说起？”
敏芳冷冷道：“轻桃就是叫他打断的。”
季明旭正两眼放光地听敏芳说话，闻言噌地跳起来：“什么？竟是孟辰公子？！”
“这是误会！是误会！”沈炎猜想是雪赢如此转告了薛氏，薛氏便依言转告了敏芳，急忙摆手解释道，“薛氏一族向来不医治修仙之人，可孟辰从小就一直是薛神医在照看的病人，二人因此交情匪浅，神医才会破例替他引荐之人看病。仙子当时的情况紧急，我是出于无奈才撒了个谎，将伤人之责担在了孟辰身上，只为请薛神医能够看在孟辰的面子上，好替仙子治一治，并非真是因他出手伤了人。”
敏芳静静地看了沈炎片刻，再次冷冷道：“我说，轻桃就是他打断的。”
沈炎愣住了。
“当日他以锁链武器夺人魂魄，我便想事后寻你问清，”敏芳用冰冷的目光警告地看了一眼又想跳起来的季明旭，见他老实坐好，才回过脸来继续说道，“那时我本想回避，却在无防备中被他武器正中轻桃。”
“……”沈炎有些茫然，“这我倒着实不知情了……”
“他是你朋友，你怎么能不知情呢！”季明旭到底忍不住，大声吵嚷起来，“伤了人又替人医治，这是安的什么心！”
沈炎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他见其余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心头烦躁顿生。沉思片刻，想着左右要跟敏芳说一下去妖界的事情，便略过了诸如五州鬼王代行者之类会对孟辰有影响的东西不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了出来，也顺便把小玉需要去妖界医治魂魄，想请敏芳带路去拈芳阁的妖界之门的事情一并都说清了。
等他说完，胡敏书若有所思，季明旭满脸震惊，敏芳则还是面无表情。
“事情就是这样了。”沈炎说得口干舌燥，一口饮尽了早已冰凉的茶水，“就算是锁梦打断仙子的命剑，也绝非是故意。想必是那四州鬼王使了什么法子出手暗算，只为了让我们互相猜疑内讧，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没等敏芳有什么回应，季明旭就像是听说书人讲了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一般，面上既惊又喜地感叹道：“原来孟兄是个如此厉害之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人修鬼道，竟然还修成功的呢！”
“他的相怎么啦？”沈炎没好气地回顶道，他对孟辰的容貌极为欣赏，别人说孟辰什么地方不好都可以，唯独说他长相不行，“他这才叫表里如一呢！就该是这么有能力的人，才配得上那么好看的脸！”
“我不是这个——”
“你说你们想要去拈芳阁的妖界之门？”
一时没出声的敏芳不知想到了什么，出声打断了季明旭的话。
沈炎道：“正是！不知仙子可否能行个方便？”
“师尊近日正在闭关，阁中大小事务暂由我做主，带你们前去并非不可。”敏芳有些微妙的迟疑，“只是……”
沈炎十分欢喜，忙问道：“只是什么？”
“你可曾听说过拈芳阁的试炼树海？”
“自然听过。”
“我派开山祖师曾说过，唯有通过试炼树海之人，才有资格进入妖界进行进一步修行。”敏芳看着沈炎那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迅速失去笑容的脸，毫无动摇地继续说道，“所以，试炼树海正好放在了妖界之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