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认错人了
周六晚上,周世接到了电话,朱敬旗没有解决的问题造成了资金紧张,目前周世手里的现金流全拿出来也不够抵这个窟窿,瑞士那边的分公司倒是有盈余来填补,但是得有人过去一趟处理这些手续问题,他犹豫着联系了纪修。
“你去吧。”周世推脱道。
“你自己去。”这种马夫的活,纪修自然是不会点头的。
“我给你涨工资。”周世拿出了管用的手段诱惑道。
“我不缺钱。”说罢纪修直接挂掉了电话。
周世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要是换个说法,比如劝他这是带卫秋歌去度二次蜜月之类的,他说不定就上套了,自己怎么选了个最没有诱惑力的当饵呢。
周世不由苦着脸。
“你就去呗,我又跑不了。”钱康沙发在调着吉他的音,有根弦旧了些,绷好了也总是容易松,经常得调。
“我不是担心这个。”周世道。
钱康一本正经:“那你担心什么?”
周世:“我就是不想去国外。”
“你英语不好啊?”钱康问道。
周世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他看着钱康又突然来了新主意:“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钱康摇头:“小红那边需要我随时候命。”
“我跟程落说,让他等你。”他又迟疑地拿起了饵,但是心底也不确定这个饵对钱康来说,有没有诱惑力:“你不想去瑞士玩玩吗?”
“不想。”果然没有。
“你去过?”周世不死心。
“没有。”钱康摇头。
“那为什么不想去?去看看阿尔卑斯山,少女峰,内瓦尔湖,不好吗?”周世把风景名胜一条条地拿出来,以为能改变钱康的看法,但是钱康听着这些词,却一点儿也不为所动。
周世换了个劝法:“瑞士和北京很不一样,不是这种快节奏的都市生活,瑞士很文艺的,风景和油画一样,很适合你,说不定去了你还能有灵感写歌呢,你一定会喜欢的。”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钱康拒绝。
周世绞尽脑汁琢磨了一整天,没找到替死鬼,也没找着打动钱康的理由,第二天晚上老实地拎着行李自己上阵。
“你连送都不送我?”周世站在门口,高高的个子像是突兀地打了蔫儿的向日葵。
他的太阳正在专心地练习着小红发过来的谱子:“我又不会开车,去凑什么热闹。”
“我大概要去一个礼拜,你记得想我。”周世叮嘱道。
钱康抬头看他:“你放心吧,我不会跑的,你回来的时候,我肯定还在这儿。”
周世:“你记得好好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早点睡觉,我让我助理小林每天去酒吧接你,你别忘了把手机开开声音,我好几次给你打电话,你关了静音我都找不到你,我在那边会算好了时差给你打电话的。”
钱康:“哎呀,行了,赶紧走吧,别婆婆妈妈的。”
周世像是脚底抹了胶水,站在门口就是不动:“你……会想我的吧?”
钱康:“……你走不走,再不走飞机都飞了。”
周世看他转过脸,不肯再理自己,悻悻又依依不舍地关上了门。
钱康在他出门之后,才放下了手里的吉他和谱子。他环视了一圈客厅,周世的公寓太大了,装修风格也是不热闹的黑白灰,客厅里空空旷旷的,显得格外冷清。他摸了摸墙角那盆自己带来的绿箩,算是这屋子里唯一的生气了,轻声道:“这回就剩咱们爷俩儿了。”
他弹了会儿吉他,看了会儿谱子,觉得无聊又给绿箩浇了浇水,大概过去了两个多小时,钱康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块电子表,心里盘算着,以北京的路况,不知道他现在到没到机场,上没上飞机。
周世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发过来一条微信:我登机了。
钱康回:好。
周世:你乖乖地等我回来。
钱康看着这条微信,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但手上仍旧吝啬地回了一个:好。
周世: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钱康嫌弃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然后看着旁边那盆喝饱了水的绿箩,自言自语道:“他这个人,看着挺老实,其实表里不一的,是不是?”
周世走后,钱康请了假,没去十七号酒吧。本来以为当和声歌手就是在人身后哼哼哈哈哦哦几声,跟着唱几句就行的事情,没想到在录音前还有那么多讲究。他毕竟是新手,又想以后能够多接触这方面的工作,于是小红各种场合都帮他留意着,带他去体验一回。艺术家们都是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夜猫子,他便两者取其重,紧着小红这边了。
“这阵子辛苦钱哥了!”小红道,“晚上大老板请客,一起去啊!”
钱康本来也没有安排,人多的地方热闹些,总比回到周世冷清的房子里发呆强,便点头应允。
餐厅选在了茉荷,周世总是爱买这里的外卖回去,他对这个logo熟悉极了,却是第一次到这餐厅里来。餐厅是古香古色的中国风,江淮美景被缩小了一号搬进了院子里,巨大的茉莉荷花图挂在门口的屏风上,意蕴清雅。
“钱哥,这家店味道特别绝!”小红推荐道。
钱康点了点头。
“你吃过?”
“呃……算是吧。”岂止算是,这家几乎是他的家常菜了。
“这馆子贼贵,四位数的人均!我就之前来过一次,点菜都点得小心翼翼的!”小红夸张的说道:“不过今天不用,今天大老板请客,不用咱点,还能吃各种招牌菜!”
钱康每次吃这个馆子,都是从快餐盒里取出来的,那菜的味道确实好,但是也不至于过分到吃个炒肉丁烧白菜就几千块的地步,心里忍不住想骂周世这个败家子,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程落……还真是大方。”
“不是程落,是大老板!”小红更正道。
“程落上面还有人?”
“那当然了,经纪公司啊!我也是给经纪公司打工的,程老师又不是个体户!”
“哦……”钱康无心地点了点头,拿起了一旁的菜单端详着,想知道平常自己吃的炒菜到底什么价位。
“程落请客都是他跟着一起来的,他一点儿架子也没有,吃的饭也都是他平常吃的,就他吃什么,他就领着当天的工作人员一起吃。可是大老板不一样,人家是单纯地施恩泽,吃好的,吃贵的,就是从来不作陪,影儿都没有,要不说程落老师不是一般人呢!他是真的把工作人员当成伙伴,我听说别的明星都跟我们大老板一样,就把我们当伙计!”
钱康敷衍道:“资本家嘛,正常。”
“我靠,大老板来了!”小红突然惊呼,钱康也感觉到,这一桌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同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干练的西装陪着高跟鞋,凌厉的五官和标准的假笑。
“谢谢大家,这阵子大家辛苦了。”她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谢谢j姐!”众人感激地回应着。
“再接再厉。”说罢,她转过身,走回了里面的包房。
“我靠,我靠!什么情况!”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让本来清雅的餐厅变得像是菜市场一样吵闹。
小红右边的助理别有深意地解释道:“j姐本来就有饭局,顺便过来意思意思的,怎么可能专门为了我们来一趟!”
小红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j姐出现在我面前,基本没有一次是因为好事,都是来骂人的,这回她这么慈眉善目,我都意外了。”
钱康:她的表情,怎么也不能是慈眉善目吧?
议论声逐渐变小,大家再次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交流着最近的工作,自己的生活,未来的打算,一桌子年轻人带着干劲也带着迷茫。在昂贵得超过自身消费能力的地方,人总会有复杂的情绪,来到这里的激动慢慢被对这里的向往取代,对这里的向往又变成了感叹自身的渺小,然后这渺小使人不舒服,便开始畅想未来,未来的美好夹杂着当下的艰难,人就被左左右右的情绪拉扯着,只能化作一杯又一杯欲说还休的酒。
小红适时地感叹:“马上就要入秋了。”
钱康:“是啊,秋天要来了。”
“钱哥你有啥打算吗?”
钱康:“赚钱?”
小红憨笑着回:“我也是,我今年大概……”她的声音变小,附耳道:“能赚二十五万呢!”
钱康突然意识到,这个数字,在自己这里好像也有了两个身份。
二十五万,算是他这个年龄的普通人能够着的很高的年薪了。能够还房子月供,养活一家三口正常的开销,说不定攒几年还能换辆好车,甚至每年能奢侈一回,去个好地方旅行一趟。
二十五万,和周世的车子还差了一个零。他随便买个家具,买幅画,或者买半个自己,也不过是这个价格。
二十五万,像是遥远又不可及的天文数字,又如同渺小的不值一提的九牛一毛。
周围的嘈杂声音将钱康的思绪引了回来。
“j姐男朋友?”
“我靠,也太帅了吧?”
“不是新签的明星吧?”
钱康顺着大家的焦点望过去,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j姐的旁边,高挑,俊朗,英气逼人。
j姐恭敬地聚了个躬,引得众人全都傻了眼。
“卧槽,这人谁啊?”
“j姐干嘛呢?给他鞠躬?卧槽,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英俊的男人似乎对这谦卑的举动习以为常,他拍了拍j姐的肩膀,像是长辈在赞许出落得不错的后生。可明明他看起来比j姐还要年轻五六岁才是。
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凑到了外面想要一探究竟。
“回来了?什么情况?”
“大老板的大老板,j姐给他开车门,恭恭敬敬地送他上车,咱们家老佛爷在那帅哥面前跟个小丫鬟一样!”
“什么人啊?皇室遗孤么?”
“不是,就是单纯的有钱,钱可太他妈香了!”
“什么背景?”
“不知道啊。”
一向八卦的小红,意外地没有参与这帮人的交谈,反倒是在看过那男人的面孔后坐立不安地全程盯着钱康。
她的声音有些抖:“钱哥……那人好像是……”
钱康厉声制止道:“吃饭,和我们没关系。”
小红咽了下口水,又拿起了水杯一饮而尽。她不可能看错的,那个人是孟舸,长得像是金城武一样的孟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模样和当年不差分毫。
她不可能看错的。
可是钱康的态度,那些年的传闻,又让她忍不住心底里期盼自己是看错了才好。
周围突然一阵安静。
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刚才那个传闻中的男人杀了个回马枪,他站在钱康身后,用同样的姿势拍了拍钱康的肩膀:“好巧。”
钱康僵坐在椅子上,半天也没有回头。
“不记得我了?”孟舸没有生气,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红才想开口解围,就被钱康按了回去,他转过头,笑得虚伪又客气:“您认错人了。”
孟舸在看到钱康脸的那一刻,神情骤变,像是那和善的面孔被突然撕去了一角,但下一秒,他又将那一角抹平复原,回道:“不好意思,你和我一个旧友长得有些像。”
钱康抬了抬嘴角,点了点头,再次坐回了座位上。
几天后,钱康前脚才踏进十七号酒吧,领班立刻凑上前来一脸八卦地说道:“钱康,来了一个你的熟人。”
钱康听着他这个称呼,心里八成有了预感:“在哪儿?”
“雅座。”
雅座上,孟舸正笑得灿烂,一脸得意地看着他:“看来不是我认错人了。”
钱康站在原地没有应声。
“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孟舸说道,“老朋友之见这么生份么?”
钱康心道:我跟你算是什么老朋友。他躲着孟舸的视线,低头时顺道看见了孟舸的胳膊。他今天没有穿西装,是件宽松的卫衣,袖子垮垮地撸了上去,露出半条胳膊。那胳膊上面纹满了图案,看起来像是某个原始部落的图腾。
孟舸也发现了他的眼神,解释道:“老有人问那些疤是怎么回事,被问烦了,就盖上了。”
钱康:“哦。”
“不坐吗?”孟舸用眼神扫了下雅座的座位。这是个圆形的沙发椅,坐得近显得暧昧,坐得远显得刻意。
“我要上台了。”钱康扯了个理由。
“是么?那正好,给我唱首歌呗?”孟舸提议道。
“你想听什么?”
“都行,你选吧。”孟舸把难题又抛给了他。
钱康回到了舞台上,按照歌单的顺序,唱了歌当下时兴的口水歌。
孟舸显然有些失望。
他抬手叫了服务员:“帮我点首歌,偏偏喜欢你。”
服务员把他的话带到了台上。
钱康像是看透一般,这孙子,还真是当惯了少爷,以为谁都得惯着他了,他想要追忆旧时光,就非得拉着你和他一起,你要是不自愿,他就强迫着你。
这么多年了,只白长了岁数,一点别的长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