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会骗他的
第一段唱完,钱康回到了后台。
孟舸在门口煞有其事地敲了敲门。
钱康头也没回:“请进。”
孟舸:“要不你这句请进,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呢。”
钱康和他打着官腔:“十七号打开门做生意,我一个唱歌的,轮不着我想见不想见。”
孟舸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胳膊抱在胸前,脚翘着二郎腿:“那怎么都不过来和我聊聊呢?”
“我刚才不是聊了么?”
“那叫聊吗?”
钱康心道:不叫聊叫什么?放屁么?
“怎么,我们之间连这点情分都没有?”孟舸道,“我不是你第一个男人吗?不都说人是忘了不了初恋情人的么?”
钱康纠正道:“你是我的初夜,但不是我的初恋情人。”
孟舸的表情带着酸涩,他嘴角挤出来个半是不是的笑:“哦,周世是吧?”
钱康知道,这事情瞒不住孟舸。
“你们俩好了?”孟舸见他不答,继续问道。
钱康点头回道:“对,好了。”
“我怎么听说的不是这样的,”孟舸挑了挑眉,“我听说是他包养了你。”
钱康:“你听错了。”
孟舸:“所以他没给你钱?”
“我犯的着跟你交代么?”钱康的语气变得尖锐了些。
“当然犯不着了,”孟舸耸了耸肩,“我是你前男友,没资格让你交代任何事情。”
钱康不想再和他拉扯下去,直奔主题问道:“你找我有事么?”
“没有啊,我就是来见见旧人,能有什么事。”孟舸回。
“我一会儿还要上台。要是没别的事……”钱康眼睛扫了扫门的方向,开始赶人。
孟舸冷哼了一声,收起了刚才伪装出的客气,表情嘲讽道:“当初第一次勾搭周世要是成功了的话,是不是压根不会有后面和我的那些逢场作戏了?”
钱康看着他找茬儿的样子,出言提醒道:“孟舸,我们是怎么分手的你忘了?”
“……”孟舸没忘。他搂着小男孩在酒店的床上,被钱康抓了个正着。
“不是你在外面找了更年轻更好看更听话的么,怎么你现在这么大义凌然地跑到我面前,表现得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一样?”
孟舸的眼睛盯着他,质问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么?”
钱康毫不示弱:“我对不起你什么了?”
孟舸站起身,双手握在钱康的座椅把手上,整个人压迫在他前面:“要不是我拿命赌,你会同意和我在一起吗?”
钱康:“如果你对这件事有芥蒂,你应该怪你自己,怪得着我么?我同情你还是我的错了?”
孟舸咬紧了牙:“同情?”他的五官被愤怒压制得有些扭曲,声音也低沉沙哑:“你现在倒是很诚实,连瞎话都懒得说了,所以,你当年是单纯因为同情我才和我在一起的?”
钱康:“是你选择的这种方式,种瓜得瓜,种因得果,你赖谁呢?”
孟舸仍然不肯认错:“那我问你,你和我在一起,有爱过我吗?”
钱康:“我至少没有出轨。”
孟舸:“可你也没有爱过我!我至少是爱你的!”
“是搂着别人爱我,亲着别人爱我,还是操着别人爱我?”钱康冷笑着答。
“你吃醋了?”孟舸问,“你有吃醋吗?”
钱康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可笑:“你啊,永远只在乎你自己。”
孟舸厉声反驳:“我不是!我最在乎的人是你!”
“你最在乎的,是你的面子。”钱康一针见血地戳破,“陈年旧事了,多说也无益,你不会觉得自己错,我也永远只会觉得自己是对的,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对这件事不可能达成共识,不如就别再提了。”
“你倒是潇洒,”孟舸仍旧不肯起身,也不让他起身:“你现在心想事成了,要玩儿往事如风这一套,我就要陪你演失忆吗?”
钱康:“那你想怎么样?”
孟舸盯着他,那眼神和当初一摸一样,炽烈而执拗:“我想要你。”
“我不是一件东西!”钱康试图将他推开,但他双手牢牢地攥着椅子,指节用力得发白,丝毫不肯挪开。
“钱康,你是我的。”孟舸阴鸷地在他耳边低喃。“你早晚都是我的。”
钱康梗着脖子:“做梦吧你!”
孟舸压制着他的胳膊,离他越来越近,亲昵地把脸半贴在了他的脸上,用气声问道:“熟悉么?想我么?”
钱康用力推开了他,坚定地回道:“我爱的人只有周世,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孟舸眼底炽热的情绪被冷酷取代:“是么?”
钱康:“是。”
孟舸退后了一步,站到了一米开外的地方,像是变脸一样,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收起了刚才真实的模样,又回到了最初那个客气礼貌的形象:“你爱他什么?”
“和你没关系。”
“我听说你们的缘分不浅,他还和你有段过去?”
钱康有些意外,他和周世的过去,除了梁岸之外,从未告诉过第三个人。孟舸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孟舸继续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周世的姐姐,她可不是什么会为情自杀的弱女子。人家编个瞎话你就信,你的爱情要是就建立在这么个故事之上,我看那也不过如此。”
他表情挑衅地笑了笑:“改日见。”
钱康看着孟舸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捶向了桌子。
“梁岸,我告诉你的事情,你讲给别人过?”钱康拿起了手机,打算一探究竟。
梁岸在那边支支吾吾。
“说啊!”钱康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讲给周总过。”梁岸回道。
“除了他以外呢?”钱康关心的不是他有没有告诉周世,毕竟他是故事的另一个主角,他早就知道这个故事。
“没……没了。”
“真的么?”
“真的。”
“你没告诉过孟舸?”钱康直白地挑了出来。
“我没有。”梁岸坚定地否认道。
钱康疑惑地挂掉了电话。梁岸没必要骗他,周世更不可能告诉孟舸。可人的嘴天生就是打开着的,无意间说漏,让有心人听去,也不是不可能。这件事,总让他隐隐约约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为此,钱康罕见地去了趟纪修家。卫秋歌多次邀请哥哥过来,大小节日,周末休息,只要有空,她就会在平日的对话中捎带着问一句。但是钱康每每都拒绝,想到妹妹和纪修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钱康心里就不舒服。这回,卫秋歌看着拎着大包小包东西终于肯进家门的哥哥,高兴极了,忙前忙后地招待着他。
钱康心里仍旧酸酸的,自己妹妹,当下是别人家的女主人了,而自己是个外人。他坐在妹妹安排好的座位上,百般不是滋味。
纪修也被卫秋歌安排在对面,周正地坐着。
卫秋歌使了个眼色,纪修不情愿地问候道:“来了。”
钱康抬了抬嘴角算是回应,但也被妹妹拍着胳膊使着眼色提醒,只得不耐烦地开口回:“嗯,来了。”
“你们聊会儿天,我还有一道菜就好!”卫秋歌说道,两边又都递了眼神,示意他们别闲着。尤其是看纪修的目光,颇有几分威逼利诱的意味。
“你……最近忙么?”纪修尴尬地找话。
“不忙。”钱康回答,然后收到了妹妹从厨房大老远送过来的咳嗽提醒,问回道:“你呢?”
“也还行。”
两个人面面相觑地尴尬着。
“好了,吃饭!”卫秋歌端着最后一道红烧鱼,整齐地摆在了餐桌中间,然后又把清炒虾仁和凉拌黄瓜换了个位置,“哥,虾仁好吃,你吃这个。”
纪修皱着眉头嘟囔:“我爱吃虾仁。”
卫秋歌拿眼神警告他。
纪修:“我不爱吃黄瓜。”
卫秋歌:“你爱吃。”
纪修抬起眼刚要反驳,卫秋歌夹了块黄瓜塞到了他的嘴里:“你尝尝,你爱吃!是不是!”
纪修嚼着嘴里的黄瓜,喉咙不情不愿地咕哝了一声:“嗯。”
这顿饭吃得两个男人都如坐针毡,味同嚼蜡。好不容易挨过了晚饭,卫秋歌去洗碗,又把他们二人扔在了饭桌上。
“你让她洗?”钱康不高兴地看着纪修。
“你看不惯那你去洗。”纪修回。他不爱做家务倒是铁打不变的毛病,卫秋歌都不介意,哪轮的着他一个外人插嘴。
钱康本想发作,但是自己这次来毕竟是另有目的的,只能忍耐下来,旁敲侧击地问道:“你和,周尘熟么?”
纪修有些意外。
“我有点事需要问你一下。”钱康解释。
“你问。”纪修倒也拎得清,能让大舅哥抛下自尊跑到自己的地盘来,必然不是小事。
“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干什么了?”纪修狐疑问道。
“你就告诉我她是什么样的人吧。”
纪修想了想,回道:“就是母仪天下那种女人。”
“什么意思?”
“能忍辱,能负重,能接受男人的一切缺点,永远当他的后盾和港湾。”纪修回。
“她……会不会因为失恋,想不开?”
纪修像是在听天方夜谭:“谁?周尘?”
“会吗?”
纪修:“不会。她是个坚强到可怕的女人。”
“她有没有……自杀过?九三年的时候。”
纪修摇头:“她那时候正在跟我爸偷情,没必要自杀。”
钱康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卫秋歌的碗筷还没洗干净,钱康就已经坐不住了,他借口十七号有事急匆匆地走了,只留下卫秋歌撅着嘴看着防盗门,有些埋怨地问纪修:“你跟我哥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纪修冤枉地回道。
“他好不容易来……这么快就走了……”卫秋歌话里有话地说道。
纪修:“我真的没轰他!”
卫秋歌泄气地坐到了沙发上,纪修将她搂了过来,轻轻地亲吻着她的额头:“来日方长,别急。”
“我哥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问了点事情。”
“问什么事?”
“周尘的事。”
“问阿姨?为什么?”卫秋歌不理解。
纪修没有把任何钱康和周世的交易告诉卫秋歌,他只是含糊地说周世在追求她哥哥,至于追没追上,他只说自己也不清楚。卫秋歌不好意思去打探哥哥的隐私,长兄如父,她对卫子良的感情里,多少也有着些敬畏。
“我也不知道。”纪修把自己的推测藏到了肚子里。
“你再说具体一点。”卫秋歌仍然不死心,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他问,周尘九三年的时候有没有自杀过。”纪修坦白交代。
卫秋歌心里左右琢磨着,然后像是突然开了窍:“你怎么说的?”
纪修给了她同样的答案:“她那时候和我爸在偷情,不会自杀的。”
卫秋歌带着歉意拉住了纪修的手,纪修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并没有介意,轻声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卫秋歌:“我爸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我以为我哥早就忘了。”
卫秋歌把当年卫子良和糖葫芦小男孩的故事讲给了纪修。
纪修也反应过来:“难怪周世每次提到钱康这个名字,都下意识去摁手心,他手心里有个痣,所以那个小男孩竟然是周世?”
卫秋歌摇头。
“不是周世?”
“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纪修不解,然后突然顿悟道:“因为周尘没自杀过?”
卫秋歌:“不是。”
“那是为什么?”
“那个小男孩是假的。”卫秋歌的眼睛有些红,“那个故事,是我爸编出来的。”
“什么?”
“医院里确实有过一个小男孩,那是隔壁阿姨的孩子,总是在病床前吃零食。”卫秋歌说道,“我哥哥那时候已经半昏迷了,后来医院有个大夫的临床试验项目,恰好他符合条件,才算是捡回来一条命。我爸说,我哥那阵子因为副作用经常疼得浑身发抖,吐得全是苦胆水,而那个小男孩就在病房里高兴地跑啊,跳啊,拿着糖葫芦在我哥面前炫耀。有一天,我哥抢过来糖葫芦,拿签子把他的手扎了个洞。”
纪修难以置信地听着,但这种狠戾的行事作风,倒像是卫子良的风格。
“不知道是副作用还是他自己的防御机制,反正他晕了几天之后,竟然把这件事都忘了。我们也换了病房,没再和那家人接触。可他突然每天都吵着要吃糖葫芦,说是听见门口有叫卖糖葫芦的声音。我爸就编了那个故事,越编细节越多,还说我哥已经吃过了糖葫芦,酸甜的,但是硌牙,说来也奇怪,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吵吵要吃了。”
卫子良缠着卫爸爸:“爸爸你再给我讲一遍吧!”
“那个小男孩要把肾给你,还给你买了糖葫芦。”
“他长什么样子?”
“……天冷,他穿的衣服多,捂住脸了看不见。”
“他为什么来医院?”
早上外面急诊刚来了一个自杀的女孩,卫爸爸含糊回道:“他姐姐自杀了。”
“啊?”卫子良难过地眯起了眼睛。
卫爸爸赶紧补充道:“没死,就是吓人玩的。”
“那我怎么再找着他呢?”
卫爸爸想到了病房里手掌被儿子戳了个洞的男孩:“他手掌心有颗痣,给你递糖葫芦的时候你不是看到了吗?”
每天晚上,卫子良都央求着大人把这个故事再讲一遍,彷佛药物的副作用和不良反应都能因为这个陌生男孩的存在,而变得更轻一些。
在故事里,他尝到了人生的第一口甜,也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卫秋歌狐疑着问道:“他不会是……把这个故事当成真的了吧?”
纪修摇了摇头:“不会的,就算他当真了,周世也不会骗他的。”